中卷 第八章 论父子情 致徳·埃斯蒂萨克夫人(第7/7页)

格伦蒂厄斯·科尔杜斯也遭遇到同样的事,他被指控在著作中赞扬布鲁图和卡西乌斯。这个卑鄙、奴性十足,腐败的议会决定焚毁他的书籍。他很高兴伴随它们同归于尽,绝食自杀。

好人柳肯到了晚年,被暴君尼禄判处死刑。他叫自己的医生切开双臂上的血管自杀,大部分的血已经放光,四肢的末梢发冷,立刻要影响到他的致命部位,他最后记得的是他的关于法尔塞勒斯战争一书中的若干诗句,于是背诵起来,死时嘴里还是念念有词。这不就是父亲给孩子的温柔的告别?就像我们临死时向家人表示永别和紧紧拥抱;这也是一种天性,在这最后时刻回忆起一生中有过的最亲密的东西。

伊壁鸠鲁临终时——像他说的——深受腹泻的剧痛,他聊以自慰的是他的美好学说留在人世,我们不是可以这样认为,他创作了一大批内容丰富的著作,犹如养育了一大群有教养的孩子。两者使他得到同样的满足?如果他可以选择在身后留下一个愚顽丑恶的孩子或是一部满篇胡言的坏书,他宁可选择第一桩不幸而不选择第二桩不幸,我看不但是他,就是任何这样的贤人,都会这样做的。

再举一个对圣奥古斯丁大不敬的例子,如果有人向他提出要么销毁他的著作(这促进我们的宗教厥功甚伟),要么埋葬他的孩子(假定他有的话),恐怕他还是愿意埋葬他的孩子。

我不知道我是宁可跟缪斯,还是跟妻子生一个十全十美的孩子。

以手头这部书来说,我能奉献给它的,都是不折不扣、不思图报的奉献,就像人家奉献给肉体的孩子一样。我给这部书作出的微薄贡献,也不再受制于我。它可以知道许多我不再知道的事,它保留许多我已不再保留的事,我若有需要,只能像陌生人那样向它借贷。虽然我比它聪明,但是它比我丰富。

热爱诗歌的人,很少不为自己能做上《埃涅阿斯纪》[9]的父亲,比做上罗马最美少年的父亲还感到庆幸,不为失去这部作品比失去最美少年还难过。因为据亚里士多德和一切艺术家的说法,最迷恋本人作品的人是诗人。

伊巴密农达自夸给后世留下了女儿,有朝一日会光宗耀祖(这里指他打败斯巴达人的两场战役中的辉煌胜利),有人说他很乐意用它们去交换全希腊最有文采的女儿;还说亚历山大和凯撒也表示过同样的心愿,宁可不要那些显赫、还是十全十美的战功,也愿意有孩子和继承者,这话叫人难以置信。我也同样怀疑菲迪亚斯或哪一位杰出的雕塑家,喜爱跟自己的亲生子女交谈和相处,不亚于喜爱他按照艺术法则长时期精心制作的杰出形像。

至于这些邪恶疯狂的情欲,煽动父亲爱上女儿或煽动母亲爱上儿子,在另一种亲情中也可找到相似的情欲;传说中的皮格马利翁就是例证,他雕塑了一尊国色天香的美女像,发疯地爱上了自己的作品,神给雕像有了生命,更迷得他神魂颠倒。

他接触的象牙由硬变软,在他的手指下慢慢有了弹性[10]。

——奥维徳

[1] 指《散文集》。

[2] 原文为拉丁语。

[3] 原文为拉丁语。泰特斯·里维厄斯语。

[4] 据法国原版书注释,引自凯撒的著作,但凯撒说的是日耳曼人,不是高卢人。

[5] 原文为拉丁语。

[6] 原文为拉丁语。

[7] 原文为拉丁语。

[8] 指他撰写的《埃塞俄比亚史》。他不愿听从教会的命令把它焚毁而失去神职。

[9] 维吉尔的诗篇。

[10] 原文为拉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