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八章 论父子情 致徳·埃斯蒂萨克夫人(第2/7页)

一个年迈衰老、奄奄一息的父亲,坐在火炉旁独自享受足够好几个孩子培育之用的财产;而孩子苦于经济拮据而虚度青春年华,无法为大众服务又不能阅历人生,这是很不公正的。因此,他们陷入绝望,通过各种方法——即使是不公正的——也要满足自己的需要。我就见过许多好人家出身的青年,偷窃成性,任何惩罚都无法挽救他们。我认识一名青年,还跟我沾亲带故,我应他的兄弟——一位非常正直自尊的贵族——的要求为此跟他谈过一次。他向我坦诚承认他走上这条邪路,完全是父亲的刻板和吝啬,但是他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那时,他跟其他人一起在早晨访问一位贵夫人,偷窃她的指环时被人逮住。

这使我想起另一位贵族的故事。他青年时代沉溺在这项不光彩的行当;日后他有了家产,决定洗面革心,然而,每当他经过一家商店,里面有他需要的东西,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行窃的欲望,宁可以后派人再去付钱。我也认识好几个积习难返的人,平时甚至偷同伴的东西,然后又去归还原主。

我是加斯科涅人,对这一种恶习也最不能理解。我在感情上感到厌恶,要多于从理智上去谴责;只是我从来没想过从谁那儿去偷东西。说真的,这个地区比法国其他地区更加斥责偷窃行为;可是我们现时好几次看到其他乡镇的良家子弟犯下可怕的偷窃罪落入了法网。我觉得这类不轨行为中,父亲的恶习难辞其咎。

如果有人对我说,有一天一位明白事理的贵族守着自己的财产,不是为了别的,仅仅以此让儿辈尊重他和对他有所求;当岁月剥夺了他的其他一切力量时,这是他唯一掌握的手段让自己在家庭内保持威严,不遭人唾弃(其实,亚里士多德说过,不但是老年,一切方面的软弱,都会使人吝啬)。这确是一个问题;但是这也是一种药,治疗一种我们必须避免的病痛。

一个父亲只是因为孩子对他有所求而爱他——若这也称为爱的话——也是够惨的了。

应该以自己的美德、乐天知命、慈爱和善而受人尊敬。贵重物质成了灰也有其价值,德高者的遗骸我们一向对之敬重异常。一个人一生光明磊落,到了晚年也不会成为真正的老朽,他依然受到尊敬,尤其受到他的儿辈的尊敬,要他们的内心不忘责任,只有通过理智来教导,而不是以物质相诱惑,也不能以粗暴相要挟。

他以为建立在暴力上的权威,比与爱心相连的权威,更受人尊敬,更牢固;至少以我来说,这样的人大错特错[2]。

——泰伦斯

训练一颗温柔的心灵向往荣誉和自由,我反对在教育中有任何粗暴对待。在强制性行为中总有一种我说不出的奴役意味;我的看法是:不能用理智、谨慎和计谋来完成的事,也无法用强力来完成。

我是在这样的教育中长大的。他们告诉我小时候只挨过两次鞭打,都是轻轻的。我对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他们还在襁褓中就死去了。唯有我的女儿莱奥诺逃过这个厄运,她已六岁多,无论教育她还是惩罚她的童年错误,母亲都轻声轻气谆谆教导。当我感到失望时,总是其他许多原因失误,而不能怪罪于我的教育方法,我相信我的方法是正确和合乎天性的。

我对男孩的教育还要细致,男孩天性不易屈居人下,更加追求豪放;我喜欢他们头脑机灵,心地坦诚。我看到鞭打是产生不了效果的,不是使心灵更加孱弱便是更加冥顽不化。

我们不是愿意得到孩子的爱吗?我们不是愿意他们不要祈祷我们早死吗?(当然这种可恶的祈祷在任何场合下都是不正确的和不可原谅的:“任何罪恶都不是建立在理性上的[3]。”)那么在我们力能所及的范围内理性地协助他们的生活。为了做到这些,我们不能结婚太早,使我们的年龄与他们的年龄相差不大。因为这个弊病会使我们遇到许多困难。这话特别是针对贵族而言的,贵族悠闲自在,——像大家说的——靠年金过日子。其他社会阶层的生活依靠收入,家庭需要许多的子女维持,子女也是发财致富的新工具和手段。

我在三十三岁时结婚,我同意三十五岁最佳,据说这是亚里士多德的意见。柏拉图不主张在三十岁前结婚;他也有理由嘲笑那些在五十五岁后才想到结婚的人;认为他们的子女不值得糟蹋粮食,不配生活。

泰利斯提出真正的限制年龄,他的母亲催他成亲,他还年轻时回答说还不到时候;他到了年纪时又说过了时候。对一桩不适当的事总找不到适当的时间。古代高卢人[4]认为,在二十岁以前跟女人发生关系是绝对要谴责的,还特地嘱咐男人,他们是为战争而培育的,在成年以前要保持童贞,尤其跟女人睡觉会消蚀勇气和变得心猿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