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一章 论想象力(第3/4页)

刚才,为维护我们意愿的权利,我们对生殖器官进行了责难。可是,难道不能指出,我们的意愿不也常常行为不规,不听指挥,造我们的反吗?它难道总是老老实实地想我们之所想吗?它不是也经常想我们禁止它想的、有损我们利益的事吗?它不是也会违背理智的决定而行动吗?最后,我还要为我的当事人[11]辩护几句:“请大家考虑这个事实,我当事人的案子与一伙有共同利害关系的人密切相关,不能把它们区别对待,然而,人们却只谴责我的当事人,并列举许多论据,证明其他器官鉴于自身的条件,和我的当事人没有共同利害关系。因而,控方的兽性和非法性也就昭然若揭了。”不管怎样,自然法则却无视律师和法官的争论和判决,依然走自己的路。它赋予生殖器以特权,让它负责人类繁衍生息这一不朽的工程,是完全正确的。然而,在苏格拉底看来,繁衍生息是神圣的行为,是爱情,是对永生的向往,是人类永久的守护神。

由于想象力的作用,有个人可能在法国意外地治愈了颈淋巴结核,而他的朋友却没治愈又把病带回了西班牙[12]。因此,这种事习惯上要求病人诚心诚意。医生之所以在着手治病前反复向病人保证能够治愈,就是为了让病人建立信念,发挥想象力的作用,以弥补汤药的欺骗性。医生知道,有位神医在他的传世之作中写道,有些人一见药病就好。

我还要举一个类似的例子。这个故事是从我已故父亲的一位密友那里听来的。此人是药剂师,瑞士人,朴实爽直(瑞士人不慕虚荣,不说谎骗人)。我父亲的这位朋友说,很久前他在图卢兹认识了一位商人。此商人身体羸弱,患有结石病,经常需要用草药治疗。根据病情,他千方百计让医生给他开药。拿药后,就按习惯的程序进行,一样也不漏掉。他常常摸一摸药是否太烫。然后躺下,仰卧着,一切按程序进行,就是不让人给他灌药。仪式完毕,药剂师退下,病人舒服地躺着,就像真的用了药一般,他的感觉和服了药的人完全一样。医生若觉得效果不甚理想,便再给病人用两三次同样的药。我的见证人发誓说,为了省钱(尽管不真的用药,照样付钱),病人的妻子有时试图用温水代替,但效果就不好,病人就会发现在骗他。因为用水代药的效果不好,只好仍按原来的办法做。

有位妇人吃面包时以为吞进了一颗别针,大叫大嚷,焦虑不安,仿佛别针真的卡在喉咙口,感到疼痛难忍。可从外面看,那妇人的喉咙既不肿胀亦无异样,因此,有个内行人判断这纯粹是幻觉,不过是一块面包经过喉咙时戳了一下,于是就让她呕吐,在她的吐出物中悄悄扔进一枚别针。那妇人以为别针吐出来了,顿然感到痛苦烟消云散。有位贵族,在家里宴请了几位有身份的人,三四天后,他开了个玩笑(因为事实并非如此),吹牛说给他们吃了得瘟疫的猫肉;那些人中有位小姐,听说后吓得又是呕吐又是发烧,最终也未能被救活。连牲畜也会和人一样受制于想象力。比如狗,主人死后,它们会悲痛而死。我们也能看到狗在梦中尖叫和扭动,马在梦中嘶叫和挣扎。

上述例子可以说明思想和身体互相影响的紧密关系。想象力不仅作用于自身,有时也会作用于他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一个人身上的疾病可以传给他身边的人,例如瘟疫、天花和红眼病就会相互传染:

没病的眼睛看一下病眼就会染病,

许多疾病都是这样传染的[13]。

——奥维德

同样,想象力一旦被激化,会射出利箭伤害别人。传说远古时候,在斯基泰王国[14],有些妇女发怒时,目光就能把对方杀死。乌龟和鸵鸟只须瞥一眼它们的卵就能孵卵,这说明它们的目光有射精功能。至于巫师,据说他们的眼睛具有攻击性和危害性,

不知哪只眼睛慑服了我的羔羊[15]。

——维吉尔

我认为巫师是最不令人信任的。不管怎样,我们常看到,女人们给腹中的胎儿打上她们幻想的烙印。譬如,就有人生了个摩尔人[16]。有人从意大利比萨给波西米亚国王,即查理皇帝,带来了一个全身长毛的女孩;据女孩的母亲说,是因为看了圣·让·巴蒂斯特的一张画像才怀了长毛的女孩的。动物也一样,例如雅各的羊群[17],还有被山中的白雪染成白色的鹧鸪和野兔。最近,我们家的一只猫窥视树上的一只鸟,猫和鸟四目对视,也不知是为自己的想象所陶醉,还是受到猫的吸引,反正没多久鸟就仿佛死了似地落入了猫爪之中。爱用鹰打猎的人一定听说过,有位驯猎鹰者举目凝望天空中的一只鹞鹰,打赌说他凭目光就能把那只鹰吸引到地上,据说,事实果真如此。因为我相信作者本人的真诚才借用这些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