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索林(第3/5页)

爱斯基维阿司是冒险家和军人的古老的耕种地,它的土地是贫瘠而干祜的。在它的二千五百零五亩的可耕的土地中,没有一亩是有水灌溉的。人们在那里可怜地生活在破屋中,或是离开了现在我漫步的这些街路,离开了我现在所看到的单调的枯涩的田野,去寻求一种自由的、飘泊的、冒险的生活……天空是清朗的,呈着蔚蓝的颜色;一种模糊的昏沉,一种沉滞的重压从各种东西中间透露出来。我走到一个宽阔的广场上,县署和它的有陶立特式的柱头的门廊出现在广场一角,大门深闭着,静静的。

一切都静默着,一切都安息着。不时地,一条狗带着乡间的狗所特有的那种慵懒走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停留了一会儿,接着又远远地在一条小巷里不见了。一群瓦雀落在地上,觅着食,跳跃着,又忽然飞起来,啁啾着,在澄清的碧空中快乐地拍着它们的翼翅而远去。在远处,雄鸡的啼声振荡着,像是一种金属的、断裂的声音,突然冲破了透明的空气。

我漫游于小路和广场,我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在初春的暧风中沉沉欲睡。人家的门是开着了,露出那卵石砌成的院子和一个弯曲的葡萄架来。我从费路走到桑·赛巴思丁路,从桑·赛巴思丁路走到加巴勒罗思路;在这些西班牙的乡村的街道的名字中,存在着一些不知不觉地吸引着你、使你发生兴趣的东西。我在达加路停留了一会儿。在一个老旧的房屋中,除了那些没有家具的、寂静的、有一个小小的门的荒废的大走廊以外,还有什么更有魅力、更引人注意的呢?在一座老旧的城中,除了一条短短的街道——如达加路——以外,还有什么更引人入胜的呢?那条路上一个人也不住,它是由那些围着院子的墙连接而成的,或许有总是关着的大门廊,铺花砖的天井,而且背后有一片田野,在那里或许还有一座有耕地的小山丘。

我默默看了一会儿,我沿着狭窄的小路走去。一千五百七十六年的居民说:“这地方的房子都有铺花砖的天井,有几所是高大的,它们是用泥和石灰造成的。”大的牌楼耸立着,为岁月所弯曲而毁坏了。我读着那很小的路牌,路牌上用细小的青色的字写着路名。其中之一使我猝然一惊。注意吧,我刚刚看到的是:“加蒂丽纳夫人路……”于是我走到街角上,我在另一个牌子上看见:“塞万提斯广场”。这真是不可思议而异乎寻常的,我无疑地是在那位小说家的房子的前面了。于是我在门廊前停了步,我试想检查一下这所不可思议的奇怪的房子。可是一位老妇人——穿着黑色的衣服,一个沉默不语的乡村老妇人——突然从那房子里出现了,向我走来。或许——我想——我,一个异乡人,一个陌生人,我走到一个陌生的人家去是一种失礼,我取下我的帽子,躬身施礼说:“对不起,我在看这所房子”。于是,那位穿黑色的衣服的妇人便邀请我进去。这时候——由于你所知道的那种心理状态,——原来以为走进一个陌生人家去是不应该的,现在那妇人请我进去,倒觉得是很合理了,很自然的了。一切,从太古起,都是安排着让一位沉默的妇人邀请一位同样沉默的哲学家走进她的房子去的。我便不声不响地进去。接着两个有教养而不拘谨的青年人出来了,我向他们敬礼,又开始用同样的淳朴和同样的论点同他们谈话。房子前面是一个有高墙的院子,你可以看见一个葡萄架和一口井,院是用小卵石铺砌的。房子是在后面,它有两扇大门,通着房子正面的过厅。明亮的太阳照进来,一只福岛鸟歌唱着。我细看着那钉在壁上的、画着圣经故事的两张被尘土染黑的大画。接着我们便从那靠左手的有雕花扶手的楼梯走上二楼。我们便在一间很像下面的过厅的客厅里了,两个宽阔的露台的门是大开着,在地上,那阳光所形成的光的长方形中,整齐地排列着盆花。我从这上面想见了女子的温柔而勤快的手。一切都是整洁的,一切都是用那种乡村的房屋的天真而纯洁的——但是是残酷的,我们应该承认——整齐情调安排着。我们穿过几扇大大小小的门,这简直是一个连续不断的不规则而悦目的客厅,房间,走廊,卧室的迷宫。那边,在一个有红色的家具的长方形客厅中,一位一千八百三十年的先生在一张沙发上面的画框里望着你。这边,是一个小小的狭窄的厅,有一条小走廊通到一个铁栏杆,塞万提斯从前就是倚在那里眺望那辽阔、孤独、静默、单调、幽暗的田野的。这边是一间有一扇小矮门和一个玻璃门檐的卧室;那里,从前睡过塞万提斯和他的妻子。我凝望着那曾经亲睹那位讽剌家的幸福的岁月逝去的、石灰粉刷的白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