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叛乱与动乱(第2/3页)

另外,处于高压之下,那些让人忍气吞声的因素也同样能使人敢于反抗,处于恐惧中的人就什么都干得出来。任何君主或国家不要以为民愤司空见惯,长期存在,也不见得马上就有危险发生,因此就高枕无忧。确实,不是每一团水汽或雾气都能形成暴风雨,但尽管暴风雨不知多少次就这样吹散了,却总有一天会来临。西班牙有一句谚语说得好:绳子扯到最后,轻轻一拉就断了。

叛乱的原因和动机有:宗教改革、赋税、法律和习俗的变更、特权的破除、普遍的压迫、小人的得势、外国人的跋扈、饥荒、散兵游勇、党派之争愈演愈烈、侵犯民权——这尤为严重,使他们为一个共同的目的聚众闹事。

说到整治的方法,我们这里只能提一般预防,可能有效;至于彻底整治,必须对症下药,没有规律可循,只有通过协商才能找到。

头一个整治方法或预防措施,就是尽可能消除上述叛乱的物质基础或物质原因,也就是资源匮乏和百姓贫穷的现象。为了这个目的,适用的办法就是:开放贸易,保持贸易的均衡;扶助工业;消灭懒散现象;压缩浪费和铺张;改良土壤,合理使用土地;控制销售价格;减轻赋税等等。一般说来,应该预见到一个王国的人口总数不能超过那个王国的储备总量,也就是可以供养的人口数,在一个国家没有受到战争摧毁时尤其如此。也不要单纯地以数量统计人口,因为人口多消费多而收入少,比人口多消费少而积累多,会更快地把一个国家的资源消耗殆尽。因此,贵族人数和其他等级人数成倍增加的话,就会跟平民的人数比例失调,很快把国家拖到贫困的境地。教士人数增长过快也会如此,因为他们对国家的储备毫无贡献。过多培养学者,又没有那么多职位提供给他们,后果也是如此。

同样必须记住,由于任何财富的增长必须依赖外国人(无论什么,有所得,必有所失),一个国家把东西卖给另一个国家,无非是三样东西:自然出产的商品、工业制造的商品和商业运输。只要这三种商品流通顺利,财富就会像春潮一样涌来。有一个颠扑不破的道理,“勤劳胜过物质”,即勤劳和经营得法比资源更有价值,更能为国家增加财富。在这点上,低地国家的人民就很突出,他们在世界上有最好的“矿藏”,这些“矿藏”并不埋藏在地下,这些“矿藏”就是勤劳和经营得法。

采取有效的政策尤其重要。一个国家的财富不能聚集在少数人手中,否则这个国家再富,人民还是难免要饿肚子。金钱如粪土,而肥料只有撒在土地上才能起作用。要做到这一点,主要是抑制贪婪的高利贷行业和大量收购牧场,或者至少要有严厉的措施对付他们。

消除民愤,或至少消除最危险的民愤。必须指出众所周知的一种情况,每个国家都有两部分臣民,即贵族和平民。只有一部分臣民不满,危害不会太大,因为平民要是没有贵族煽动,他们行动很迟缓;而贵族的力量又很弱,除非大众倾向他们一边,并且他们一向乐于自己采取行动。当贵族坐待良机,等平民中爆发动乱,他们去把水搅浑,然后他们自己出头露面,表明他们的意图,这个时候形势就危急了。诗人们杜撰说,其他众神想把朱庇特(罗马神话中的神,相当于希腊神话中的宙斯。)捆绑起来,朱庇特察觉出他们的意图,让智慧女神布拉艾瑞前来帮忙。这其中的寓意无疑表明,如果肯定平民的良好愿望,他的权力就十分稳固。给人民适度的自由,让他们发泄心中的痛苦和不满(只要这种发泄不是过于野蛮和放肆),那是最稳妥的方法。因为一个人如果让体液倒流,就会使伤口内部出血,增加长出恶性溃疡和致命脓肿的危险。

说到民愤,埃匹米修斯(普罗米修斯的弟弟,潘多拉的丈夫,见希腊神话故事《潘多拉的盒子》。)有时也会扮演普罗米修斯的角色。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对付民愤的时候,埃匹米修斯在让“痛苦”和“邪恶”飞出匣子后,将盖子合上,把“希望”留在了匣子里。毫无疑问,狡猾地、装腔作势地让人们怀有希望,用各种希望向人们许愿,把人们引向一个又一个希望,那是民愤最好的解毒剂。当一个政府没有举措来满足民众念念不忘的要求,却能使民众心存希望而赢得民心,掌控事态,不让坏事看上去没有药可救,那么,这个政府不失为一个明智的政府。不过给希望开几个口子这种事并不难办,因为无论特殊人物还是党派,都喜欢自我吹嘘,就算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话,他们也敢于出头露面。

民众里边往往会出现一些有望适合做首领的人物,对这一点要小心,也要设法杜绝。这种谨慎的做法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因为心怀不满的人可能会求助于他们,投奔到他们的门下。我认为这种适合做首领的人物必定有了不起的地方,名声很大,那些心怀不满的人对他很信任,他们的目光总是围着他转,而且被人认为他对当局尤其不满。对这种人物必须采取切实可行的办法,要么战胜他,使他和当局和解,要么使他跟同一党派的其他头领对立,他们可能会起而反对他,削弱他的名声。一般来说,分化瓦解所有与国家敌对的党派和团体,让他们互相疏远,或至少在他们之间造成互不信任,并不是一种很差的手法。因为假如掌握国家举措的人互相倾轧,四分五裂,而反对他们的人倒团结一致、万众一心的话,那么形势就危险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