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的侦探滑稽等小说(第3/6页)

第二部分没有继续写余慰堂被抓到何处,而是转到余宅:“一宅五楼五底美轮美奂的住宅中。那座华丽的屋子,当然不属于那些专门仰仗二房东先生代领户口米票的凄惨朋友之所有。告诉你:它是我们的闻人余慰堂先生的不动产之一。”然后说这广厦里囤着大量的食品、用品、药品和人。叙事者用老练的调侃描述余宅因主人一夜未归而发生的混乱。这时一不速之客来访。来客绘声绘色讲述主人在外另开一小公馆,如何是一位“囤积界的天才”,昨晚却被一位囤积鱼肝油的犹太人劫走,然后挑明自己就是“绑匪首领”,开价一百万。余家讨价还价,以八十万“成交”。来客在余宅连吃带睡,风头出尽,携款逍遥离去。两仆人跟踪,在警署门口见老爷被两位闻人拥出,一是纱业巨子,另一是药业巨子。最后,叙事者总结幕后,抖出绑票动机:一是勒赎,因为“近来他又很穷”,二是余慰堂曾说:“像这样的一个恶魔,为什么警探界不设法把他捉住了关起来?而竟眼看他在社会上横行不法!”结尾说:“他是和现代那些面目狰狞的绅士们,完全没有什么两样的!”

两相比较,《囤鱼肝油者》把重点由“须”转到了“囤”,字里行间时时提到经济问题,描写一个钻石领针,也说“在近午的阳光里闪射着威胁穷人的光华”。环境描写和对话中不时展现出时代特色。被绑者余慰堂并不是一般的“有钱人”,而是“囤过米,囤过煤,囤过纱”,“无所不囤”的大奸商。来客调侃道:“他打算把全市所留存的各种西药,尽数打进他的围墙之内。他的志愿真伟大:他准备把全市那些缺少健康的人,全数囤积进医院;他又准备把各医院的病人,全数囤积进坟墓。”调侃中包含着无比的愤怒。孙了红自己正身患肺病,《万象》杂志代他募集医药费。他这篇小说除了艺术技巧的提高外,充满了对社会丑恶的揭示、嘲讽和痛恨。作者把《燕尾须》中杨小枫在警署的一段滑稽戏完全删掉,把重点放在“来客”如何在余宅痛快淋漓地揭发、谈笑自若地耍弄上。“趣味”与“意义”得到了高度结合,读者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侠盗故事,而且是一幅生动的社会漫画。

抗战时期的侦探小说以充实社会内容重新赢得了读者。

第二,打破封闭式格局。

以程小青为代表的战前侦探小说,基本采用逻辑实证的封闭式。侦探重视指纹、痕迹、凶器及各种科学检验,依靠推理査明案情。程小青的秘诀是:“譬如写一件复杂的案子,要布置四条线索,内中只有一条可以通到揭发真相的鹄的,其余三条都是引入歧途的假线……”(22)这是典型的英国侦探小说的路子。“英国型的侦探小说的特征是:故事在一个家庭或者村庄的圈子里展开,重视三一律,不限于唯一的一种犯罪行为。”(23)这路小说无疑是古典理性和科学精神的象征,但普雷佐利尼发现,它们的主人公“举止总是一样的……侦探没有发展。……侦探不会变老,他没有孩子,也没有弟子。每个案子他都从头开始”。(24)程小青、张碧梧、俞天愤、陆澹安等人的作品,优点和缺点便都在这里,它们形成一个“特殊的闭锁自身的艺术世界”。(25)有时为了逻辑上的自圆其说,不得不过分依赖巧合。如程小青的《舞后的归宿》,人物被刀刺死,另一人又打来一枪,子弹偏偏正入刀口。《案中案》里,陆全用刀杀死作恶多端的孙仲和,后来得知,行刺时孙已服药自杀,这样,“好人”陆全就减轻了法律上的罪过。作者刻意的安排太多,使小说类似一个精心设计的理化实验,现代科学表明:“在一个理想的测量过程中,一个系统可以被准备得使某一给定测量的结果可以预言。”(26)小说如果也如此,就会减少其可信性和刺激性。所以,打破封闭式格局势在必行。

打破封闭式格局是与拓展社会视野互为表里的。在充实社会内容的同时,抗战时期的侦探小说在推理模式和情节设计上都获得了解放。侦探由一个“自然科学家”的形象转向“社会科学家”。程小青此时翻译了美国范•达痕(s.S.Van Dine,1888—1939)的“斐洛凡士探案”系列和艾勒里•奎恩(Ellery Queen)的《希腊棺材》等名著,受到一定的影响。比如范•达痕笔下的斐洛凡士,“与福尔摩斯那种在地板上来回地爬着寻找物证的归纳推理相对照,他更重视罪犯的心理和动机,主张以心理分析为中心的分析推理法”。(27)这正是方兴未艾的悬念推理小说的一支。程小青这一时期的《王罵珠》、《两粒珠》等作品便留下了这一影响的痕迹。例如《两粒珠》的案情,起因并非是犯罪,而是一个“犯了急性求恋症”的少年的莽撞行为所致。霍桑破案的主要依据不再是物证,而是明察秋毫地分析了一个青春期少年的心理,得出“祸患生于轻忽”的结论。而且,霍桑还推翻了对一个仆人“诚实可靠”的考语,指出:“你也研究过行为心理,总也相信环境影响人的行为,力量是相当大的。世界上有好多好多的人,平日的行为本很谨严,可是因着意志薄弱,或是理智不清,所以一遇到试诱的机会,往往不能自制,就也有行恶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