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的侦探滑稽等小说(第2/6页)

可惜至今中国学者仍不理解这一点,还认为中国的霍桑“不打吗啡针,只吃吃香烟,没有抽上鸦片烟。在程小青笔下,霍桑比福尔摩斯更占军”。(19)

这一“完美”的代价是失去血肉,作家的创作始终竞争不过自己的译作。

经过相当长的一个低潮阶段,到了抗战时期,现代侦探小说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局限,开始展现出新的面貌。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社会视野的拓展。

抗战以前,侦探小说作者在理论上并非不重视社会内容。例如程小青的《请君入瓮》中讲道:

我又想起近来上海的社会真是愈变愈坏。侵略者的魔手抓住了我们的心脏。一般虎怅们依赖着外力,利用了巧取豪夺的手法,榨得了大众的汗血,便恣意挥霍,狂赌滥舞,奢靡荒淫,造成了一种糜烂的环境,把无量的人都送进了破产堕落之窟……

但是在创作实绩上,情节仍然是作家们的第一兴奋点。张碧梧说:“侦探小说的情节大概不外乎谋杀陷害和劫财等等”,“要做良好的侦探小说,必须善用险笔。”(20)张碧梧闭门造出的险笔都有几分勉强,他又想出一个办法,把外国作品的人名地名缩短为只有两三个音,“仿佛是中国的人名和地名”。这导致侦探小说与中国社会进一步隔膜。他们把《福尔摩斯探案》奉为至宝,却不明白“这些故事的魅力不仅在于搜寻罪犯过程对读者的吸引力,更重要的是真实而生动地描写了福尔摩斯所处时代的生活、社会情况以及风土人情等。因此,有些人还通过福尔摩斯探案集,研究书中人物的原来模特、当时的铁路情况等”。(21)即使被誉为中国柯南道尔的程小青,也多把案情集中在中国家庭内部,有时把气氛渲染得“山雨欲来”,最后却不过是家中某个成员的恶作剧。因此,拓展社会视野,是侦探小说的一个迫切课题。

如果说抗战以前侦探小说的盟主要推程小青的话,那么到抗战时期侦探小说风格变化的代表作家则要数孙了红。

孙了红20年代即开始侦探小说创作,但到抗战时期才进人他创作的成熟和高峰期。这里比较一下他两个时期的两篇名作——《燕尾须》和《囤鱼肝油者》,以见其社会视野的拓展。

这两篇作品的可比性在于,它们不但都是成功的名作,而且后者是根据前者重写的。《燕尾须》1925年9月发表于《红玫瑰》第2卷12、13两期,小说分三节。第一节“疑云叠叠”,写珠宝商杨小枫在昏沉状态中人一菜馆,发现浑身装束已被换过,并且自己的燕尾须不翼而飞,面容年轻了十岁。旁边有一青年反复提醒“有人要和你过不去!”又见一凶汉虎视眈眈,杨小枫担心被绑票,结账而出,却摸到袋中有一手枪。这时几人扑过来,杨小枫开枪不中,失去知觉。第二节“太滑稽了”,写杨小枫苏醒,发觉被铐在室内,有两人在谈抓获他的经过。杨小枫得知这里是警署,便申明身份,不料反被认为是冒充和做戏,断定他是某巨犯,百口莫辩,尤其是没有燕尾须作证,一筹莫展。第三节“最新绑票法”,写次日晨杨家乱成一团,忽来一青年自称绑匪,以燕尾须为凭,索五万元而去。杨小枫的五个同行得到匿名信,前去保出杨小枫。大家猜出是鲁平所为。鲁平致信杨小枫,说明因杨宣布要联合警界捕捉鲁平,特此报复,教训杨“以后勿大言,勿管鲁平的事”。故事结束。

这篇小说显然是以有趣的情节取胜,要捉人者反被人捉。结构近于传统的“谜语小说”,主要篇幅用来描写杨小枫的可笑的窘态,但杨并不令人可恨,反倒令人有几分同情。鲁平的出场很简略,顺利得钱而去,其“绑票”动机,仅是为了报复加恫吓,虽借警署之手,却也与真正绑票相去无几。社会意义在文本中基本没有位置。

写于1943年的《囤鱼肝油者》在《燕尾须》的基础上有了较大改动。小说没有分节,只用空行分成两部分。第一部分开头是较长的评述性叙述干预,使用“你”、“你们”直接与受述者交流。然后夹叙夹议地展开故事,其中一段写道:

记着,这故事的发生,是在时代开始动荡的时节。都市之夜不也正自钻进每一颗人心。于是,在这一种晦暗的背景之下,却使我们这个晦暗的故事,更增加了一重晦暗的色彩。

在不断渲染的时代的晦暗中,主人公余慰堂迷迷糊糊走在街头,作者用近乎意识流的手法表现他种种混乱而模糊的心理状态。在迷蒙与恐怖中,有个声音指引他走进咖啡馆,作者继续展现他混乱的感觉和回忆。那个声音提醒他留心,结果他发现自己从头到脚都换了装束,而且“最尊贵的八字小须失踪了”!作者介绍余慰堂“是这个镀金大都市中的一个老牌闻人”。这时有一凶汉进来,余慰堂感到危险,结账离去。在衣袋中摸到一支手枪。几个人追来,余慰堂开枪不中,被抓上汽车,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