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第2/16页)

而在《小站》的“后记”里,“查海生”引用惠特曼的诗,对可能存在的知音发出更强烈的呼唤:“陌生人哟,假使你偶然走过我身边并愿意和我说话,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呢?/我又为什么不和你说话呢?”并充满信心地向人们“保证”:“我期望着理解和交流。……对宽容我的我回报以宽容。对伸出手臂的我同样伸出手臂。因为对话是人性最美好的姿势。对帮助我从幼稚走向成熟,我以更加的成熟的产品奉献给他。”后来的事实证明,海子没有辜负自己的承诺,只是,人们给他的回报太少了,他从开始写作,直到去世,收获到的更多的是打击与讽刺,没有获得多少“知音”的赞赏。

《小站》只印刷了20册,分送给了一些诗友,据我所知,至今保留着这本薄薄的油印诗集的人数只能用凤毛麟角来形容。

1983年7月,海子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中国政法大学校刊编辑部工作,在当校刊编辑期间,海子与一个同事以及一批学生成立了“星尘”诗社,并油印了诗社成员的作品合集《草绿色的节日》。海子对学生和诗歌爱好者热情而真诚,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的作家刘明清在随笔《诗歌与青春不再来》中曾经回忆起海子当年的一件往事:“那天是星期日,一大早,我们几个爱写诗的男女同学就挤上了开往门头沟的公共汽车。其中海子也混迹于我们这伙人里面。由于他有教师的身份,再加上他校园诗人的桂冠,所以很自然,他成了我们一行人马的领队。确实,他不仅指挥、张罗着,而且主动替大家买票。中午在潭柘寺解决午餐问题,又是他掏腰包买的面包、汽水。这一天我与他聊了许多,当然最多的还是诗歌。其时他告诉我正在读德国诗人弥尔顿的《失乐园》,感觉非常好。我还发现,他是个羞怯的人,与女孩子正面讲话都似乎要脸红。这也难怪,那个时候我们都还不到二十岁,80年代毕竟还不像今天这么开放。我知道,海子那时虽没有交女朋友,但周围却是很有一批女性崇拜者的。那天与我们一起游玩的四个女同学都争着要和海子照相,让他的娃娃脸不知红了多少次。记得我们俩照相的时候,就有个女孩子悄悄隐蔽在我们后面,结果二人照变成了三人照。”

在校刊编辑部工作一年后,海子调到中国政法大学哲学系任教。

现在时常有人指责海子不负责任,认为海子把父母留在贫穷的乡下,自己选择了自杀,愧对父母养育之恩。这个观点是否有道理,外人说不清,就像在生活与精神的选择之间,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从我接触到的材料看,海子并非人们所想象的那么“不孝顺”:海子上班第一个月,得到了90元的工资,他就寄了60元回家;1988年,海子把母亲接到北京昌平生活了一段时间,临别前,海子给了母亲300元钱;同年,海子花了500元帮家里买了一台“星宇牌”14寸黑白电视机……而海子当时的生活也极其艰苦,不仅没有电视机、录音机,甚至收音机也没有,用他的朋友常远的话说,“穷极了,临时到商店买个东西都没钱”。在北京读书时,海子还把当时所能接触到的金庸、古龙、梁羽生的作品集全部读了一遍,并且打算将来帮乡下的父亲开个租书铺,遗憾的是,这个理想没能如愿。

经过将近两年的写作尝试,1984年10月,海子写出了短诗《亚洲铜》:

亚洲铜,亚洲铜

祖父死在这里,父亲死在这里,我也将死在这里

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

亚洲铜,亚洲铜

爱怀疑和爱飞翔的是鸟,淹没一切的是海水

你的主人却是青草,住在自己细小的腰上,守住野花的手掌和秘密

亚洲铜,亚洲铜

看见了吗?那两只白鸽子,它是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白鞋子

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穿上它吧

亚洲铜,亚洲铜

击鼓之后,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

这月亮主要由你构成

《亚洲铜》一般被人们认为是海子进入真正的诗歌创作的肇始之作,据说骆一禾非常喜欢,赞为“不朽之作”。这首诗开阔而自由,既温婉细腻又大气磅礴,诗歌中的很多词汇后来成为海子乃至于大量青年诗人的“词典”,比如鸟、青草、野花、河流、黑暗、月亮……1985年,《亚洲铜》在四川诗歌民刊《现代诗内部交流资料》第一期发表,“海子”这个笔名正式启用,而此前,海子只在自己编辑的中国政法大学的校刊上用“海子”发表过新闻稿。现在,有人想当然地认为“海子”这个笔名是指“大海的儿子”,实则不然,“海子”指的是高原上的湖泊。海子与高原有缘,他曾去了两次西藏,还与内蒙古的一个女孩恋爱,不知道这是不是命运冥冥中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