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战后(第10/15页)
在圣布莱斯,在祖埃卡,
我们曾经,我们曾经多么逍遥。
甚于莫里哀的《司卡潘的诡计》是否有点残忍?更何况我们只阅读大师的作品。福楼拜也像其他大师那样简洁。我们会惊讶地看到,大师们始终生活在我们身边,为我们提供无数努力成功的榜样,而我们缺乏的正是这种努力。福楼拜选择塞纳尔律师318为他辩护,他也可以援引所有伟大的不朽者作为有力而客观的见证。作为结束,我从伟大的作家当中选择这个在庇护下度过余生的例子完全是出于我个人的原因。某些甚至很有文学修养的人无视《在斯万家那边》中尽管是朦胧含蓄的严谨布局(也许这样的布局更难分辨,因为它就像大大撑开的圆规,第一部分中的对称片断、原因与结果,彼此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间隙)。在他们看来,我的小说是按照联想的偶然定律串连起来的某种记忆的汇编。为了证明我的小说是谎言,他们援引了有关玛德莱娜小蛋糕的碎屑浸泡在椴花茶中的篇章,我因此联想起(或至少让那个以“我”的名义说话,却又不总是我的叙述者联想起)在作品的第一部分我的生活中被遗忘的那段时间。此时此刻,姑且不论我从这些无意识回想中发现的价值,在我的作品——尚未发表的——最后一卷之中,这些无意识回想奠定了我的全部艺术理论,为了坚持我的布局,我仅仅从一个提纲过渡到另一个提纲,运用在我看来是最纯洁、最珍贵的记忆现象而不是事实作为衔接。打开《墓畔回忆录》或杰拉尔·德·奈瓦尔319的《火的女儿》,您会看到人们热衷于用一种纯粹是形式上的阐述让这两位伟大的作家——尤其是奈瓦尔——变得枯燥无味,尽管他们完全熟悉这种突然转折的过程。当夏多布里昂在蒙布瓦西埃时,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突然听到一只斑鸠的啼鸣。他年轻时也经常听到的这种啼鸣让他立即重返孔堡,促使他改变时间和省份,而且让读者和他一起改变时间和省份。《西尔维》的第一部分同样发生在舞台上,它描写了杰拉尔·德·奈瓦尔对一位喜剧女演员的爱情。突然间,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则告示上:“明天卢瓦西的弓箭手,”等等。这些词语唤起了一种回忆,确切地说是两段童年时期的爱情:小说立即改换了地点。这种记忆现象被奈瓦尔这个伟大的天才用作转折,他的所有作品几乎都可以用我先前给予自己作品的那个标题:《心灵的间歇》320。人们也许会说,他的作品另有一种特征,这主要归结于他是疯子这一事实。然而,从文学批评的角度来看,疯狂不能被确切地称为一种状态,对形象之间和观念之间最重要的关系的那种真切感知(从意义上来说,比发现更加尖锐、更有引导力)因此得以幸存。这种疯狂几乎就是杰拉尔·德·奈瓦尔习以为常的梦幻变得不可言喻的时刻。他的疯狂仿佛就是他作品的一种延伸;他立即从中摆脱出来重新开始写作。孕育出前一部作品的疯狂演变成后一部作品的出发点和素材本身。诗人不再为已经结束的发作而羞愧,正如我们不再为每天睡过觉而脸红,也许有一天,我们在经历死亡的那一刻不会惭愧。他试着对这些交错的梦进行分类和描述。我们现在已经远离《包法利夫人》和《情感教育》的风格。鉴于这些篇章是我在匆忙之中写就的,敬请读者原谅我的种种谬误。
关于雷雅娜321
“她是我认识的唯一不荒唐可笑的女扮男装的反串演员,”说着,(马塞尔·普鲁斯特先生)把那张照片递给我们,“想一想《浮士德》322中所有的西尔贝扮演者,还有其他的许多人吧!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是因为雷雅娜夫人这位伟大的演员,正如所有时期的伟大画家那样,她并不刻意追求过分的形体模仿和视觉假象。您瞧,她穿着自己的裙子,戴着自己的珍珠耳环。她模拟的德·萨冈先生尤其惟妙惟肖:对发型(les cheveux,法语头发的复数)的‘模仿’简直令人叫绝!对不起,是‘le cheveu(法语头发的单数)’,因为那个时代的人说发型用的是单数。一两年之后,这样的模仿和时尚就会让人厌倦。
文学和艺术中的时尚如今也只能持续几年。幸运的是,顺应时尚的大师之作本身会经久不衰。值得宽慰的是,他们仍然很少考虑到公众,他们既不会强迫自己去创作至少需要三天时间去演出的歌剧,也不会在时尚改变之后又将其他的歌剧压缩到十分钟。”
“不要弄坏我非常珍惜的这张照片。我对雷雅娜无比的崇拜。这位伟大的女性轮流戴着两副面具323,她在无数美妙的‘创作’中投入了她的全部智慧和全部心血,当然,她的创作也包括她的儿子和女儿。从前,聆听雷雅娜扮演的萨福和热尔米尼·拉塞尔特324会让我感觉到一种循环往复的忧伤,许多年后,我又不时地重新感觉到这种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