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俗人生(第2/13页)

“啊!电话,多么美妙的发明!”这位技艺高超的插嘴者感叹道,“那是有史以来的绝妙发明……(同时又唯恐有所失实)当然啦,是自从旋转餐桌发明以来!”

我不知道这个可爱滑稽、风趣诙谐得不由自主、此时此刻有点与世隔绝的人当天夜晚是否留在了公主家里。

然而,他却在那里大出风头,他出人意料的插嘴,他深思熟虑之后的发现让所有的宾客充满了甜蜜的欢乐!请听他是怎么说的吧,对他十分器重的福楼拜竟然有一天为他朗读《布瓦尔和佩库歇》。

公主对如此之多的不实之词感到恼火,她有点激动地表示异议。居斯塔夫·福楼拜友人的附议更是肯定了公主的看法:

“您搞错了!”

“不会的,我确实没有搞错。”看到人们发笑的神情,他做出了这样的让步,“噢!确实是我搞错了,公主,我有点糊涂了。是我搞错了。他是给我朗读了《布瓦尔》,我对此确定无疑。不过嘛,您说得也有道理,他没有给我朗读《佩库歇》。”

我们在这些回忆上耽搁了许多的时间。公主客厅的大门已经半开半掩,即将进去的那个贵妇人——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正在最后一次整理容妆;先生们离开了他们浏览杂志的桌子。大门完全敞开了:进来的是让娜·波拿巴公主,后面紧跟着她的丈夫,德·维尔纳夫侯爵。大家都站起身来。

在让娜公主走向公主的中途,公主站起身来欢迎让娜公主和德·特雷维斯公爵夫人,后者是同德·阿尔比费拉公爵夫人一起进来的。

每位进来的贵妇都向公主行屈膝吻手礼,公主挽起贵妇,拥吻贵妇,或向她不太熟悉的贵妇屈膝还礼。

这是大名鼎鼎的施特劳斯律师和出生哈莱维家族的施特劳斯夫人,她的才智和美貌都给人以强烈的独特诱惑;路易·冈德拉克斯先生、德·迪雷纳伯爵和皮雄先生殷勤地围绕着她,而施特劳斯先生则在神情狡黠地四处张望。

大门又敞开了,进来的是德·格拉蒙公爵暨公爵夫人,继而是至高无上的波拿巴家族,拥有帝国所有最高头衔的家族,里沃里家族,即德·埃斯林亲王暨王妃以及他们的孩子,欧仁和若阿香·缪拉亲王暨王妃、德·埃尔沁格公爵暨公爵夫人、德·拉莫斯科瓦亲王暨王妃。

这是居斯塔夫·施伦贝尔热129先生、巴斯特130先生、杜·博斯先生暨夫人、保尔·德·普塔莱斯伯爵暨伯爵夫人、乔瓦尼·博尔热斯亲王,他学识渊博,既是哲学家同时又以健谈而著称;布尔都131先生、德·拉博尔德侯爵、乔治·德·波托—里什先生暨夫人。

小客厅里已是济济一堂,资格最老的常客指点着去大厅的路径,关系比较疏远的宾客会带着某种腼腆羞怯去欣赏那里陈列的艺术瑰宝,就像大师眼里的小学生。

玛德莱娜·勒梅尔132画的皇太子肖像,杜塞画的公主肖像,埃贝尔画的公主肖像,画中的公主有着非常漂亮的眼睛,她佩戴的珍珠是如此的温馨,这些肖像让人驻足不前。

博纳133目光敏锐地打量着面前的肖像,精美的绘画让他眼光发亮,他与夏尔·埃福吕西互相交换对技巧的感想,后者是《美术报》的主编,撰写过一本关于阿尔布雷特·丢勒的精彩著作,他们的声音低得让人难以听清。

公主再也坐不住了。她从众人身边走来走去,迎接刚到的宾客,混迹于每个人中间,对每个人都说上一番特别有针对性的话,过不多久,当那个人回到家中时,他会觉得自己才是晚会的中心。

这个沙龙(我们就“沙龙”这个词的抽象意义而言,因为公主的沙龙先是设在库塞尔街,后来又移到贝里街)让人联想到十九世纪下半叶的一个文学之家;梅里美、福楼拜、龚古尔、圣伯夫每天都来这里,在真正亲密无间、完全无拘无束的气氛之中,公主有时会出人意料地突然现身,邀请他们共进午餐;他们没有任何文学秘密要向公主隐瞒,而公主也不会因为王族的身份而对他们有所保留,公主奉陪他们直到最后——不仅提供日常的简单服务(圣伯夫说:“她的府邸就是某种美雅的内阁。”),而且还提供举世瞩目的重要服务:阻止某些迫害,解除某些偏见,提供工作上的便利,促使人们走向成功,让生活变得温馨,改变命运——人们不得不相信,上流社会的某些权贵总会对文学史产生一种卓有成效的影响,很少有女人像公主那样如此高超地利用这样的权势。

“公主喜好古典派,”圣伯夫说过,“所有的王公都喜好古典派。”

圣伯夫有没有搞错,人们不禁会产生这样的怀疑,公主选择福楼拜,器重龚古尔是否属于古典派的行为——在这个方面,她的情趣远远超过了她的同时代人和圣伯夫本人的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