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从诺拉到博祖姆(第13/14页)

我晚饭后写下这些文字——在我们过夜的达伊村上空,一轮满月洒下无边的清辉;东边,透过薄薄的蓝雾,依稀看到我们明天将要攀登的布阿尔高地。地上没有一丝风,满天没有一丝云,夜空并不显得漆黑一片,而像海一样湛蓝,月光那般皎洁。离我们不远,是男仆和挑夫们的篝火,再远点,是村民的篝火。村民没有逃跑。我们一到,便有一百来个人围上来,那时夜幕已经降临,他们紧紧簇拥着我们,像吃人生番一样表达热情,挤得我们简直要透不过气来。

布阿尔 十二月二日

几天来,丛林着起大火。从远处就听到毕毕剥剥的声音,夜里,从更远的地方都可以看到火光。大火向天空吐出滚滚浓烟。昨天一点左右到达布阿尔。虽然十分炎热,空气却很清新。好像并没有登多高,但离布阿尔这个大村很远、海拔近千米的布阿尔驻地却俯瞰辽阔广袤的地区:西边,伸展着我们这两天里走过的地方,天边横着我们前天过夜的高地;南边,卡诺方向,投向纳纳河谷的目光可以延伸到更远的地方。

昨天太阳落山时紫红的霞光铺满天空。今晨,我在写下这些话时,天空呈现难以形容的纯净;但空气里饱含太多的水汽,显得不那么清澈透明,在森林的墨绿和稀树草原的青绿之上,又淡淡地抹上一层天蓝的珍珠色。茅舍前,近景是干燥的平地,东一处,西一处,被巨大的圆滑的花岗岩顶破;几座卫兵的茅舍,是村里最边远的房子了,村子在驻地右后方伸展开去;几棵树,很像法国的栗子树——紧接着,树之外,便是斑斓夺目的浩茫空间,眼睛已注意不到地势突然的下沉。树就在五十米外,树和之后的平原中间并无他物,而平原却显得异常遥远。

布阿尔 十二月三日

参观了一公里外的德国驻地旧址。它已经被一场龙卷风毁了一半;从那里可以俯瞰整个地区,视野甚佳。残存的杧果树大道,还有那种芦荟,在其花梗上部,有时沿着花梗长着新的一代;以至于当你摇动花梗,纷纷落下的不是种子,而是完全成形的小芦荟,叶子已经很壮,还有根。贴着驻地中的一座房子,长着几株西红柿秧;我带着它们的果实回来。

茉莉、铃兰、丁香、玫瑰,都没有我前天下水的地方旁边那棵灌木的花那样浓郁醉人的芬芳。伞房花序,小花白里透着粉红,四片花瓣围着一个细细的管口。这株灌木的形态、叶和花像荚蒾。香味浓缩了忍冬的全部芳香。

十二月四日

早上很晚离开布阿尔,因为要等新挑夫;拉巴布昨晚到,又得和我们一起走,但他去卡诺,我们去博祖姆。昨天和挑夫结了账,好让他们离去;但我们不知道他们事先已经得到行政当局发的一法郎伙食费,所以本来该只给他们三法郎而不是四法郎。而且,拉巴布告诉我们,不用付木薯钱,我估计每人每天大约需要五十生丁118。拉巴布声称他们每天花的伙食费不会超过二十五生丁。我这会儿和不久前确实相距甚远了,在让蒂尔港119,得知国家只给每个囚犯每天七个苏,我快义愤填膺了。政府每天付给挑夫一法郎(而不是像我开始以为的一法郎二十五生丁),不走时每天给五十生丁,返程每天二十五生丁。一般返程时间比去程少算一半。

有时挑夫们腰上系一条皮带或绳子,在黑皮肤上画出一个简单的线条,正好与腹股沟的皱褶吻合;一片棕色或红色的树皮,或者一块破布片窄窄地裹住生殖器,然后从大腿间穿过,再在骶骨上方与腰带连接。这一切的线条简洁利落,令人叫绝。有时那块树皮的色调很美,在后面像花冠般盛开。

昨晚,小型达姆达姆舞会在昏暗的夜色中举行,月亮尚未升起。十二个年轻小伙子聚起来,跳些不痛不痒的小舞蹈。卫兵营地,茅舍前,生着露天篝火。舞会跳到很晚。我们逗留在火堆旁这段时间,泽泽和阿杜姆却在赌博,并被卫兵掠走了刚给他们的这个月的全部工钱。阿杜姆连上个月的工钱也输掉了,那是他小心翼翼地留下,真心实意(我相信这一点)想要不久交给他在阿贝歇的母亲的。他离开母亲已经四年了。

这些卫兵专门等到最后一晚来这一手,料到我们今天早上太忙,不会有时间过问此事。其实,等我看到阿杜姆闷闷不乐,询问他,他才说出来,而那时我们离布阿尔已经很远了。我尽量让他明白,他做得像个傻瓜,让不老实的赌徒给耍了,这些卫兵暗中搞鬼。阿杜姆听到“搞鬼”这个词很开心,他之前还不知道这个词呢。

十二月五日

今天早上,浓雾弥漫;在没有开好的小路上湿漉漉的高草间前行。十点过后,太阳才终于驱散云雾,重现一片纯净无瑕的天空。没多大意趣的地区。昨天,离开布阿尔一小时后,每隔大约两公里就有一个村庄。这个地区不太服从政府,我们对冷遇早有准备。的确,一些村子的人走了一半。见我们来,许多胆小的当地人都四散逃到灌木丛林里去了。但当留下来的人明白我们来这儿不是要损害他们,他们又是多么容易被笼络住啊。消息传得很快,所过的一个村又一个村,出现的村民越来越多,接待也越来越热情。为法国重新赢得这里的民心的感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