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从诺拉到博祖姆(第14/14页)
应该把这么多天以来穿过的草原上的树木稀稀落落的分布和诺曼底果园的树木分布相比,和农家院的苹果树相比,和意大利锡耶纳地区支撑葡萄藤的榆树相比;高大的禾本科植物淹没了这些树的树干。我惊叹这些树的顽强,竟能顶得住周期性的野火。今天,风景单调得令人绝望,只有间隔更大的树木才带来点变化。今晚我们停宿的村子120是通往博祖姆路上的第二站,除了光照充足别无他美。和往常一样,在迎接我们进村的队伍中,我选一个最喜欢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倚着他,或者让他拉着我的手走在旁边。选中的往往是村长的儿子,这样产生的效果最好。这回这个孩子格外英俊、修长、优雅,让人联想起波德莱尔笔下的西西娜。晚上,他告诉我,他和他的两个伙伴,三人都想一直送我们到博祖姆。
中午泡得真舒服!那河水多清澈!今晚的夜真晴啊!我甚至不知道我们住宿的村子叫什么。我们走的这条路极少有人走(当然,指的是白人)。浩茫的未知世界从四面包围着我们。
这边,我愉快地读《罗密欧与朱丽叶》;那边,马克在照顾伤口,发药,然后“主持公道”,这一切花了无穷无尽的时间。
十二月六日
在巴塔拉停下来。我们十一点左右到这个大村庄,周围幼小的塞阿拉通报我们回到了朗布兰的属地——博祖姆行政分区。
在蛮荒的、萌芽状态的、了无声息的地区穿行了这么久,重新看到一座整洁、干净、欣欣向荣的村子无比欢喜;一个得体的村长,穿着一点不显滑稽的欧式服装,戴着洗涤一新的帽盔,说着过得去的法语;一面旗升起来向我们致敬:这一切令我感动到了荒谬的程度,竟呜咽起来。
想到在上一站对村长表现得不够慷慨,心中十分不安,我们便把两张一百苏的钞票放到信封里,让巴塔拉的信使送去。今早他在接过我给的六法郎小费时惊愕的神情在我心中挥之不去。食物没有价格,无法知道对人家提供的服务你的报酬给得合适、太多还是太少,这的确是在这个地区旅行的一大麻烦。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法定的价格;在这里,语言中没有什么词表示谢谢;在这里,……
十二月八日
昨晚到达博祖姆,又回到可通车的公路上。就此我们旅行的这一长篇章节便告一段落。朗布兰的车就是要在这里接我们,送我们去阿尚博堡。三周前,按总督的意思,我从卡诺给他写了封信,告诉他我们到博祖姆的日期;我们早到了一天。我们应该分两站走完最后这段路;但清晨四点就从巴塔拉出发,一点就到了奎格雷,天黑前还有时间走完距目的地的二十公里,我们便决定三点左右又出发了。心中急不可待,下了轿,我们几乎小跑着赶了一段路。一上午,景色单调至极。结籽的铁线莲属植物——毛茛或侧金盏花(尚未到花期)及含苞待放的芍药(像在哈德良堡121附近)。从奎格雷起,非常漂亮的花岗岩石,甚至形成高高的隆起,有时和枫丹白露森林里的隆起一样。每当风景有了形,有了轮廓界限,趋于一定的格局,就会让我想起法国的某个角落;不过法国的风景总是构建得更精致,更清晰,具有一种更为特别的优雅。于是,快到奎格雷时,渡过的一条河,之后大树下流淌的河水,阻挡水流的岩石,河边延伸的一段路,这一切让我们喜不自禁地笑着说:简直以为身在法国!
到达博祖姆感觉非常美好。分区区长伊夫·莫雷尔在等待我们。他不听别人对他说什么,只顾自己连着重复了六遍同样的话——不过他一点不蠢,我觉得他的判断常常很准确,而且,尽管语速太慢,讲的东西却颇有意思。
在他借给我们的一期《巴黎评论》(还有各种花花绿绿的报纸杂志)上,有篇苏代的文章(八月一日号),肆意抨击《布里塔尼居斯》122。这一出色的剧作,他却认为“既无诗情,也无思想”,这位不能容忍对雨果甚至戈蒂耶稍有微词的人,却如此诋毁拉辛,真有点令人恼火。(见第七章附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