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之后,或曰献给脊椎[1](第7/8页)
连犹太人也驾着大众车狂奔。
来到里约,哦来到里约。
主宰此地的是乌拉尼亚而非克利俄。[31]
建筑是科比西埃的蜂窝饼干,
尽管这一次你怪不得德国空军。
来到里约,哦来到里约。
这里的鸟全都会唱“啊多么辉煌”。
被抓的鱼也唱,高傲的白天鹅
也在隆冬时节用葡萄牙语歌唱。
来到里约,哦来到里约。
这是第三世界,人们依旧阅读
托洛茨基、格瓦拉和其他强人;
落后为他们免去了导弹发射井。来到里约,哦来到里约。
你们若成双前来,会三人一起离开。
若是你孤身前来,会空着腰包回去,
你的思想只值一个克鲁塞罗。
当然,不离开曼哈顿或许也能写出这首诗。有过许多比这好得多的诗,甚至我也写有比这更好的东西。负罪感,如我前面所言,是一个更好的载体。我毕竟蘸了蘸南大西洋的海水,并让我的身体完全浸入那到目前为止仅出现在高中地理课上的东西。故我在。[32]
我在那里还得到当地一位药剂师的款待,他生长在南斯拉夫,与德国人或意大利人打过仗,他也像我一样时常捂着胸口。原来,他几乎读过我写的所有东西;他答应为我找一台小型爱马仕打字机,我喜欢这种打字机的字体,他在莱布隆海滩的烤肉店请我吃饭。每当遇见像他这样的人,我都感觉自己像个江湖骗子,因为他们想象中的我其实并不存在(我写作了他们刚刚读完的那些作品,但从我完成写作的那一时刻起我即已停止了在那些作品中的存在)。始终存在的是一个焦虑不安的疯子,他试图不去伤害任何人——因为最重要的并非文学,而是那种不给任何人造成痛苦的能力。不过我并没有爽快地承认这一点,而是胡扯了一通康捷米尔、杰尔查文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他们张大嘴巴听着,似乎这世界上除了绝望和神经官能症,除了担心每一秒钟都会冒烟的恐惧心理,还有些别的东西。不过,甚至连俄国文化的官方使者们,特别是某些特定年龄的使者,也会产生同样的感觉,尤其是当他们步履蹒跚地走在摩加迪沙和黄金海岸的时候。因为每个地方都有尘土、被侵蚀的土地、废铜烂铁和烂尾楼,都有大量皮肤黢黑的当地人口,对于他们而言你毫无意义,一如对于你自己而言。有时,在很远的地方,你能看见大海的蓝色光芒。
无论旅行如何开始,它们的结局总是相同:躲进自己的角落,躺上自己的床铺,步入一种淡忘状态,忘却已成为过去的一切。我未必会再次前往那个国家和那个半球,但至少,在我回来的时候,我的床铺甚至更像是“我的”了,对于一位自己购买家具而非继承家具的人来说,仅此一点便足以使他觉察到最无目的的漫游之意义。
一九七八年
[1] 本文写于1978年,首发于巴黎俄文杂志《大陆》1990年第63期,俄文题为“После путешествия, или Посвящается позвоночнику”,英文题为“After a Journey, or Homage to Vertebrae”,由作者参与翻译的英文版与俄文版有所出入,此处以英文版为准。
[2] 韦尔金斯基(1889—1957),俄国演员、歌手,20世纪上半期俄国流行乐坛的偶像。
[3] 柯布西耶(1887—1965),瑞士建筑学家,20世纪的现代派建筑大师。
[4] 巴西的货币单位。
[5] 兰波(1854—1891),法国诗人。
[6] 这大约是作者为与会作家“改名换姓”后列出的两个姓名,在俄文版中他此处直接提到的是略萨。
[7] 菲格雷多(1918—1999),巴西四星上将,1979—1985年间任巴西总统。
[8] 此处在俄文版中写明略萨。
[9] 马尔罗(1901—1976),法国作家,曾任法国文化部部长。
[10] 洪堡(1769—1859),德国博物学家。
[11] “贫民窟”用的是葡萄牙语“favela”。
[12] 位于法国东南部。
[13] 位于美国佛罗里达州。
[14] 布罗茨基纽约居所所在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