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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开封面时,我紧紧地盯着他看,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他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里面的画像,看着恩斯尤尔的不同侧面图,茅草屋顶的一隅,硕果累累的黑莓丛,阳光明媚的草地。

“这张是我的最爱。”当他翻到那张画着黑猫的炭笔画时,我凑了过去说,“你姑姑的想象力肯定很好,看看画里的这眼神,我敢说她画的是佩兰。”

当我抬起头时,我发现他正目光如炬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将素描簿放到一旁,把马克杯抱在粗糙的手心里。

“派克小姐,关于恩斯尤尔,你都知道些什么?”他那布满皱纹的脸突然变严肃了。

我喝了一小口茶,有一种接受测试的感觉。

“那是一个古老的地方。”这个回答听起来太笼统了,我忍不住在心里吐了吐舌,“尤尔小屋已经存在了很久。”我的视线落在素描簿上,“比尤尔小屋还要古老的是鹅卵石路,比鹅卵石路还要古老的是佩兰之石,它和冬青树林永久地守候在恩斯尤尔的边界,划出村庄的界限……”当我再开口时,这些话没有经过我的大脑就自动蹦了出来,这令我既尴尬又紧张。梅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我。

“你是如何知道的?”他问,“关于那条小路和石头?”

“我不记得了。”我迅速地拿起一块饼干,希望它能转移一点注意力,“肯定是米凯拉提的。”

他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视线才柔和下来。

“是啊,一定是那样。”他大口喝下自己手中的茶,接着说,“派克小姐,能不能告诉我这个老人家,你是怎么来到我们这个小地方的?我想听你本人亲口说,而不是村里传得天花乱坠的那些谣言。”

我发现自己敞开心胸,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不晓得这是因为悬在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了,还是因为和别人坐在餐桌前喝茶,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畅所欲言。我告诉他,我一直渴望成为作家,等到梦想成真的那天,却失去了爱情。我告诉他,小屋出租广告发布的那天,我无意中看到了广告,一眼就喜欢上了广告里的小屋。一小时内,我便搭上火车,义无反顾地来到西边。

“我本来没打算当天就签下合同的。”我直言不讳地说,“后来你闯了进来,说我在恩斯尤尔一晚也待不住,我就有点被……激怒了。”

对面的梅尔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好吧。现在看起来不挺好的吗?”

我笑了笑,他嘴角动了动,就当是笑了。

“我得回去干活了。”他轻快地说,“谢谢你特意跑过来一趟,还把托马西娜的画带过来。”

他朝我伸出手来。我握住他的手时,才发现他的手指上长满老茧,指关节因关节炎而凸起。我们下楼时,他一边走一边活动僵硬的手指,看上去双手挺疼的样子。船身上的藤壶还在外头,等着他去处理。

“这活儿很难吗?”当他捡起地上的漆铲时,我忍不住开口问,不晓得他是否理解我的意思,“我是指把这东西给铲掉。”

“不难,”他咕哝道,“只是无聊。怎么这么问?你想来我的厂里打杂?”

“我能试试吗?”我将背包放在地上。

“这活儿很脏的。”梅尔看着我的雨衣,好心提醒一句。

“没关系。所以,我只要……”我接过铲子,把它插到一堆藤壶底下,结果被我凿碎的贝壳碎片全飞到我身上,我哎哟地叫了一声。

梅尔见状大笑起来。:“这样不对。看着,你要一鼓作气,一下子全铲下来,像我这样。”

他亲自示范了一下,一阵藤壶雨哗啦啦地掉到地面上:“懂了吗?”

他又去拿了个铲子过来,我们两人安静地并肩作战,只有贝壳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很快地,我们四周弥漫着海水的味道,还有河泥的味道,这令我想起了梦里的一个镜头:沾上海水咸味的酒桶,靴子里进了沙子的男人。

“梅尔,”我突然问道,“这里以前发生过走私案吗?”

“走私?要让我回答的话,我会说没有。”

“我是指在这条河上,甚至在恩斯尤尔?”

“那当然了。”他毫不停歇地继续工作,“走私是这里的人讨生活的一条路子,他们没有其他赚钱的办法,不那么干就会饿死。”

他检查了一下船身,然后苦笑着继续说:“以前村里人会把船漆成黑色,船身是黑的,船帆也是黑的,在夜里出动就不会被人发现。他们把货物运进内陆时,会在马儿身上涂满肥皂,即使海关人员当场发现了,他们也抓不住马儿。”他模仿海关人员想要抓住马儿却失手打滑的滑稽样子,把我逗得放声大笑。“据我所知,我们家族以前在这行还挺活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