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8页)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啊,这个我们都不知道却很受欢迎的节目。”

“可是,她公公怎么也不告诉她。听妹妹说大多时候她公公就嘴上胡说几句敷衍过去,然后把耳机调整一下重新塞进耳朵里。更过分的是,妹妹说有时候收音机的开关根本就没有打开。那收音机上的小红灯都没有亮,可她公公还是津津有味地听着。”

“听没有声音的收音机?”

“嗯。”

“你说他真的是在听吗?”

“应该是啊。要不是今天跟你说,我也一直没有注意到。现在说出来之后自己也吓了一跳。”

“也许他什么都听不见。”

“嗯?就是说并没有阿浩曾经听到的那个电台喽?”

“谁知道呢?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妹妹的公公就是把自己对外封锁起来了,他应该很痛苦吧。而且,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想说我跟他很像,是吧?”

“嗯,确实是的。”

“反过来我却觉得他是不是也在很努力地听死者的声音,而且每天都在思考这一件事呢?可是,他却一直都听不到,而实际上他听到的只是那些从电视上、收音机里、报纸上、街上传来的,生硬地装作很开朗的声音。一吊唁完死者就马上避而不谈,企图用闪电般的速度忘记这一切,这种做法貌似已经成为让这个社会继续前进的唯一办法。”

“就是说妹妹的公公正在用一只耳机抵抗这样的潮流吗?”

“我觉得至少可以集中注意力并堵住耳朵,把自己从外界、从自己内心存在的罪恶感中隔离出来。”

“或者说他正在用左耳听活着的人的声音,用右耳等待着死去的人的声音。”

“啊,也许是吧。怎么一下子感觉像圣人一样了呢。”

“呵呵,我见过他一次,只是一个人很好很直爽的老头儿,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圣人啊。但是我觉得刚才我们对他病情本质的分析,有可能比医生说得更准呢。总之就像我妹妹说的那样,他的心好像一直挺累的。也是因为这个我才联想到你的。”

“你是说我也给你相似的感觉,看上去很累吗?”

“有点吧。不过既然说到这儿了就可以说开了,其实某种程度上我也是一样的。自从听你说了树上人的事之后,我就总是连续做同一个梦。”

“嗯?还是第一次听你说。”

“因为我一直都没有说啊。”

“为什么不说呢?”

“你现在每天都执着于去听那个已经死去的人的声音,我希望你能早点从这样的状态里摆脱出来。如果这时候跟你说,连我也变成跟你一样的话,你一定会更来劲的吧。”

“是会更来劲的。是个什么样的梦啊?”

“嗯,我是不是不应该说呢。就是,我梦见在一棵杉树上有一个男子仰面躺在那里,身旁有一只黑白相间的小鸟。我就是那只小鸟,我靠在那个人的身边在全神贯注地听。可是,那个人的脸和身体都被白雪盖住了,我看不见他的模样,也什么都听不到。你听到我说的了吗?我什么都没听到哦。”

“就算什么都没听到,但至少你看得很清楚啊!令人羡慕。”

“哪怕这个梦像一张完全不动的画一样,你也羡慕吗?就算我想知道点什么,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找到。在梦中我的思考能力极低,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用小鸟的爪子抓住树枝戳在那里。那个漫长的状态无声地持续着。”

“你觉得是噩梦吗?”

“也不是噩梦。如果那个树上人猛地坐起来,开始向我大发牢骚说些怨恨的话,那可能就是噩梦了吧。”

“可是,我们从一开始不就想到了对方一定不会好言相对的嘛。”

“就算是那样,让一个死去的人直接跟你说他的仇恨,那绝对算是恐怖的梦魇吧。”

“也是啊。”

“而且这梦做了很多回。之前你说过的,从电车里看到的对面站台上的女人那件事,作为小鸟的我在梦里想起来了。”

“是作为小鸟的你吗?”

“是。我想反正都变成鸟了,还是黄莺啊孔雀啊这些漂亮的鸟比较好吧。可是很遗憾,我是那种很土气的,羽毛只有黑白两色,因为寒冷还有点胖的小鸟。在那个完全不能动的梦里我一动不动地思考着。那是你什么时候说的来着,说你从来没见过看上去那么伤心的人。是过去的事了,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是在地铁里看到的,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那是个好不容易我们可以毫不拘束地见面的日子,我已经预约了你推荐的意大利餐厅,可是就连从我们见面的地方走到饭店这段时间你也不能等了,说想早点跟我说那个女人的事,想马上就说,于是我们就进了附近的一家小酒馆。那可真是太过分了,是人生中最糟糕的约会吧。你就是那种粗暴又偏执的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