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8页)
“说得也是啊。可是如果这广播只是对你播放的话怎么样呢?如果说我对你还有很多很多想说的话,比如活着的时候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呢?”
“需要用广播吗?不是在梦中梦到吗?如果那样的话,我希望能在梦中梦到你。每天,不,每天都梦到的话可能有点辛苦。”
“哈哈,辛苦?”
“嗯,我也需要重新振作起来不是吗?如果能在梦中相见的话,梦境就会变成生活的中心了啊。”
“那当然不会是一辈子了。几天,也许是几个礼拜。或者说一年一次……持续几年。”
“我逗你呢。不,也不能说完全就是在逗你。其实我还是想每天都能听见你的声音的。我一定会想哪怕不能重新振作也没关系。只是,你说是只对我一个人播广播,可我想听的却是你像平时一样说话的样子。”
“就像你在窃听我说话那样吗?”
“嗯……或者说像国营电台的深夜节目那样,用一种安静的语调,对,比如那种邀请了好几位专家,然后进行交谈的那种节目。”
“啊啊,讨论我的日常生活吗?”
“对。就比如‘哦,原来您那么喜欢鼹鼠啊,原来您很想去萨格勒布市看看啊,这些以前都不知道啊’之类的。”
“萨格勒布市?在哪儿来着?”
“是克罗地亚的首都。”
“我以前说过我想去那里吗?”
“没有没有。只是我今天上网看国际新闻时,看到一条不可思议的帖子就顺口说出来了。”
“什么?这么随意啊。”
“我想可能是因为我觉得你说的话和那条帖子有着某种关系,就无意中作为例子说出来了吧。那是个在东欧跑来跑去的日本人写的博客。”
“你连这样的东西都在看啊!”
“嗯。我还蛮喜欢看不认识的人的博客的。克罗地亚那个国家的内战不是很严重嘛,一开始从南斯拉夫独立出来的时候就发生了冲突,塞尔维亚人发起了残忍的种族清洗,克罗地亚人也对此进行了报复,这过程中死了很多人。”
“是啊。”
“那个博主说他在一家便宜的小酒馆里听到了一个传言,说在位于萨格勒布市中心的市政府的院子里有一棵柏树,今年夏天一到晚上就有很多蓝色的灵魂出现在那棵树上。他的博客上写道,因为在克罗地亚柏树是死者的象征,所以当地人都在想,那会不会是被他们夺去了生命的塞尔维亚人的灵魂呢,他们内心感到非常害怕。而且,博主还说其实让他们感到最不安的是他们觉得听不懂塞尔维亚人所发出的怨恨的语言。人对于无法理解的东西总会感到恐惧,而且那些东西还在死死地注视着他们,这让他们越发难以忍受。塞尔维亚人恐怕也是一样的吧。”
“语言上有那么大的差异吗?原来在南斯拉夫时代不是生活在一起的吗?”
“听说没什么差别,语言基本一样。所以那个人在博客里写道,正因如此才耐人寻味。我也觉得确实如此。也就是说,他们互相之间都觉得,对于被自己迫害得流离失所的地步的人所使用的语言,他们的耳朵是无论如何也听不到,或者说是听不明白的。他在博客里还写道,难道不正是因为无法理解对方的心情所产生的罪恶感,才让他们捂住了自己的双耳,不去倾听彼此的语言吗?”
“这样啊,原来如此。”
“当然,内战和自然灾害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不过,无论是从树上人的意义上来说,还是从无法理解他的灵魂在讲话这件事的意义上来说,我都想要早点把我在这个博客上看到的东西告诉你。所以刚才才会说到你在萨格勒布什么的,就是用一个巧妙的举例的方式贸然地先说出来了而已。”
“谢谢你。被你这么一说,我也确实觉得自己多少抱有一种加害者的意识,也不知道为什么。而且,我想这种想法在受灾地区的人当中也好,在远离受灾地区的人当中也好,恐怕都是一样的。对于我们这些有幸活下来的人来说,大家都或多或少抱有一种类似加害者的罪恶感。所以对于树上人说的话,说得轻点可能我还有点接受不了吧。嗯,我今天第一次觉得上网不完全都是浪费时间呢。”
“你在嘲笑我吗?”
“不是不是,没有那回事。那么,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吧。”
“刚才的话题说什么来着?”
“你说,我会播放有关萨格勒布市的事情的广播。”
“哈哈。还在说广播的事啊?你的这份追求可真够执着的。你抓住一个想法就会一直纠结下去啊。”
“是啊,我自己也知道。可是,虽然我知道,却改不了。不,应该说是我没打算改。我想执着于这些死者的声音。因为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