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三部曲(第4/8页)

今年的端午节、父亲节、夏至三天连在了一起,我因此总算有了一个长假。我本来想去哪玩玩来着,后来想到无论去哪都是自己一个人,而我本身也不愿意有人同行,在哪待着区别不大,最后只好作罢。后来我决定躺在家里,什么也不做。我把耳机、平板、手机一一码好放在床边,小心翼翼地跨过它们,慢慢躺好,盖上被子。

我上学的时候曾听朋友说,女生喜欢在床上堆满各式各样的零食,对此我一直不能相信,我不敢想象在床上吃零食,渣子掉满床铺的样子。那些渣子肯定不能像我这些电子产品一样被摆放整齐,它们会像细菌一样无孔不入,如何清都清不干净。

杂乱跟邋遢,简直是我与生俱来的天敌。

正如大家平日里说的那样,我那过分的洁癖,恨不得从穿衣打扮上就昭告天下。他们总嘲笑我,如果一个男生穿着永远讲究得体,白衬衫常年如新,指甲一直平滑利落,不是gay就一定是处女座。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我能敏锐地感受到,周围的人都不敢跟我过分亲近。或许是担心被我的挑剔给误伤,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但我能深刻感受到一种疏远。那不是形式上的疏远,是一种内心的隔阂。这种隔阂,让我跟所有人明显区分开来。

我把这些电子产品摆在身边,其实是为了能不管不顾地享受假期的时光。自从我去了这家新闻网站上班,工作的压力就接踵而至,每天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时刻警醒,就跟打仗一样。所以好不容易可以休息,我只想睡他个昏天黑地。

2

毕节算是我来单位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我第一次见他时,他穿着一条洗得又白又皱的牛仔裤,身上的T恤是一件前两年的流行款,头发不长,但看上去十分油腻。在一群冷冰冰的面孔中,毕节是唯一一个大大咧咧,主动跟我打招呼的人。也可能是他之前没有听过我这个洁癖男记者的名号,所以对我毫无芥蒂。那之后,他频繁地约我去吸烟室抽烟。一来二去,我们越来越熟,基本上算得上是哥们儿,他平日里有事没事都会叫上我,从不让我落单。

说起来,是他的热情,让我对这份新的环境变得从容。这份从容甚至让我觉得,其实我的洁癖并没有对外人造成过分的压力——毕节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我可以有更多朋友,无论是从客观上被接受,还是从主观上去接受。不再孤单一人,或许是我人生的一个新阶段。

公司的吸烟室中,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鳞次栉比的高楼,窗外车来车往,喧闹不息,那是整个报社里唯一能让眼睛休息的地方。

我经常看见毕节一个人待在那里,他伏在栏杆上,将烟熟稔地盘成一个圈往上吐去,活像一个老烟鬼。我不打扰他,他就一直看着窗外,有时候他一待就是半个小时,不知道他在思考些什么。有一次,我在吸烟室里问他在想什么。他就微微一笑,也不多说话,黑黑的茬儿在夕阳下泛着青光。

更多的时候,毕节是个话痨,他常常跟我抱怨家里的事情,说他妈妈老是催他回老家结婚。

我劝导他说老人家的话听着就好,多安抚她,但也不要忘了跟着自己的心走。毕节会对我笑笑,接着又猛地抽一口,继续吐着烟圈儿。

这样过了一两个月,有一天,主编突然把我叫去办公室,教育了我一番。其实谈不上教育,更多地像是一个告诫。主编说,毕节是个不上进的人,你跟他来往要注意分寸。大概是三年前的时候,毕节因为公务采访而不巧被牵扯进一桩失火案。那件事情结束之后,毕节就突然像变了个人,消极怠工,整日不务正业。社里找他做了好几次思想工作,甚至请来了心理医生,都没有什么作用。后来就由着他了,毕竟毕节的变化是由工作引起的。主编倒没有明说让我跟毕节断绝关系,只是提醒我不要耽误了工作。

主编的话不无道理,我反省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的确因为泡在吸烟室里而拖延了不少工作。因此那几日,我有意识地拒绝了几次毕节的烟友之聚。有一次我一边忙着做新闻专题一边回绝毕节,突然意识到自己近期的表现太过明显,想回身跟他解释,却发现毕节已经转身离开,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着等哪天有时间了再给他解释清楚,可是后来好几日,毕节都不再来找我,我又觉得为这事单独做解释显得太过矫情,慢慢地,我们的话少了起来。

3

毕节再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十分诧异。距离上个电话已经有二十分钟,我估摸着他已经找到了别人跟他凑桌,所以完全猜测不到这通对话的内容。我接起电话,不好意思先开口,想等毕节先说话,但好一会儿过去,对面却什么声音都没有。我感觉奇怪,准备拿起电话看看是否接通,就在我手已经动起来的时候,毕节的声音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