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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期四天的“野花节”,举办了一个开幕式,阿彪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一个演出团队,在野地里搭了一个舞台,摆上了吉他、贝斯和架子鼓,几个头发染成各种色彩的小伙子演唱了慢摇版的《光辉岁月》,还有几个姑娘上来表演了摇头舞,方言相声表演讲的黄色笑话让现场很欢乐,最后以野花被踩得一塌糊涂收尾。

最让应璟期待的“长街宴流水席”来的人最少,大家忙活一通,最后都是乡亲们来吃掉了。

“乡村奥运会”,长跑第一名:阿彪,乒乓球第一名:应璟,跳远第一名:李玉。

各种各样的尝试,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应璟每天都把她所经历的事情,写在微博里,包括这些失败:

不管怎么样,这里的人们,在尝试让生活变得更好。而在很多地方,人们正在让一切,变得更坏。

一天早上,很早,天还没亮,应璟还在睡梦中,大沥就来敲她的门。

她被惊醒,迷迷糊糊走过去拉开门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想去看云海吗?大沥听上去很清醒。

应璟意识到自己此时泡眉肿脸,蓬头散发,赶紧用手上下搓弄了两下,让自己清醒一些——

什么?

看云海,去吗?

好啊!她好像一下就醒了。

大沥转身去准备,回头交代,少背点东西,多穿点。

他在前面走。

她跟在后面。

我们去哪里?

他抬头一指,那里。

她抬头一看,最高的那座山。

不可能吧?爬到那里去?应璟张大嘴巴。

爬着爬着,你就发现可能了,做到了。大沥走在前头说。

天还没亮,还是满天繁星。

因为起太早了,应璟很困乏,出门十几分钟之后,才越走越清醒。

往山上走了快一个小时,才曙光初现。我们为什么不去借两匹马骑呢?像那些下乡的干部那样。应璟问。要感受山,就要这样走。大沥突然停下来,站在高处,看着山下的湖水说,感受山的气息,最好的时间就是在现在,天将亮未亮的时候。

她也停下来,试图去感受他所说的——天上繁星即将隐去,山下是已在薄雾中露出全景的蓝色湖水。这是一个宁静的早晨,山的气息,是这样温和。

他们沿着山路而上,路越往上越不好走,云杉耸立,乱石重叠,遇到巨大的石块,大沥伸出手,拉她上去。淡淡的包围着他们的薄雾渐渐散去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野花就开在路旁。路平坦一些的时候,他们走得很快,一路穿行,经过高高的云杉林,瞥见一闪而过的飞鸟。

到了正午。

休息一会儿吧。应璟气喘吁吁。

加油!你看,到了那个山梁,我们就休息。

到了那里,才发现,山梁外,还有山。

他们在一个大梁子上坐下来喝水。四周的景色尽收眼底,美不胜收。

你每次上山都住在山上吗?

对,我背了帐篷。

最长住了多久?

一个月。

一个人害怕吗?

不怕。

这么大的山,一个人?

嗯,因为喜欢山,所以就不怕。我从小在海边长大,最向往的,就是山。可是到了二十几岁,除了中山公园的小土坡,一次山都没爬过。后来毕业,工作,日复一日地重复,太累,太厌倦了。有一天,终于辞职了,放下手术刀,第一件事情,就是换了一双软底的鞋子,拿起相机,去了峨眉山。从那儿以后,我就只愿意和山在一起了。我住在山里,拍山里的一切东西。这几年,我一直在拍云海,这是世界上最值得去追求的东西,它只属于有毅力登上高峰的人。山、风,和云,恰到好处地相遇了,才会让人看见。

你有多久没回城里了?

快两年了。

一直在这里?

对。在这里,拍四季的轮换,拍这些雾气和云。春天,这里生长着大片的紫色莺尾,夏天,树上结满各种野生的果实。秋天有很多鸟从天空经过,冬天我会去山的那边,泡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温泉。这里的每一丝光线、每一阵风都使我着迷,如果不是为了换一些钱,我可以永远不回城里。

那你在山上孤独吗?

一点也不。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一直陪伴着我。我喜欢一个人在山梁上露营,听风声;在溪水边露营,听水响。我内心坦荡,脑子里没有任何害怕的东西。有动物从我的帐篷边跑过,我也不害怕,因为我们互不干扰。有时候,我会在山上遇见一些人,他们和我打招呼,邀请我去他们家里做客——不到这里来,根本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群人,过着这样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从来没下过山,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他们。孤陋寡闻,并不意味着低人一等,我真的很羡慕,他们能够这样,在这里享用属于他们的悠长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