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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见了银河。

那样宽广,在黑夜里散发光芒。

上一次看见银河,是20年前了,

那时,我还是个孩子。

大沥走了。

没打招呼。

一天起来,应璟发现他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人不见了。相机包也不见了。她试图在桌上找到一张纸条,或者打开手机看有没有短信留言什么的。没有。什么都没有。一个房客,房费早付过了,走是很正常的。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寻找。

她不去想了,把大沥的房间关上,去赶集,买菜,然后去找曼丽。

曼丽的店很小,只有一个狭小的洗发床,一个理发椅。墙上贴着应璟一个都不认识的韩国明星照,空气里是染发剂的味道。

半年多没剪发,齐耳的短发已经到了肩下。她已经可以双手反到脑后,轻轻一翻,绾成个发髻。但是长发,让她觉得有些累赘。

剪多短?曼丽把工具包往腰上围。

刚好能扎起来那种就行。应璟揉揉刚洗过的头发。

我给你剪一个最流行的发型怎么样?芒果台的主持人那种,稍微挑着染点颜色。

不用了,谢谢。就是剪短就好。

好吧。

曼丽抽出一把剪刀,开始干活。

我看马活很喜欢你啊。应璟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说。

我知道。

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呢。

那为什么你俩不耍朋友?

我名声不太好,配不上他。

啊?

我以前叫李丽,到读完中学都是叫这个名字,后来我出去打工了,为了好听,把名字改成了李曼丽。在外面很多年,我带了一些钱回来,村里人开始说闲话。

说你什么?

说我在外面从事不好的职业,还给人家当情人,什么难听的都有。

你管别人怎么说呢!一个乡下姑娘,难道就不能外出之后,换一个好听的名字,穿得漂漂亮亮,带着钱回来吗?

我当然不介意,但是马活,他介意吗?这是个小地方,他要是跟我好了,走到任何地方,都要被别人在背后议论的。

应璟去找马活的时候,他正在给人家翻修屋顶,她把他喊下来。

你喜欢曼丽是不是?应璟开门见山地问。

在过去,她绝对不会做这么三八的事情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她就是想管一管这件事。

姐,你好直接。马活低下头,抓了抓脑袋。

我问你,你介意她的过去吗?

马活像弹簧一样抬起头,一点不介意。

真的一点都不?

马活急了:当然!哪怕别人说的是真的,不管她做过什么,我都不介意!——我告诉过她,但是,她总是顾虑重重。

流言很可怕的。

我才不管那些。她害怕,我不怕!

那就勇敢地在一起啊。

她不敢啊,总是逃避。

那我教你一招吧。她怕村里的人知道你们相爱吗不是?那么你就偏要让全村子的人都晓得,你大大方方地爱她,所有人大大方方地知道了,她自然也就没有顾虑了。勇敢一点,这不是盲目,更不是自不量力,你俩稍微努一下力就能获得的幸福,还在等什么等?

也对。马活点头,若有所思。

那么,你敢不敢,做一件浪漫的事?

几天后,一个赶集日。

村里所有的喇叭,挂在树上的,挂在屋顶的,还有挂在篮球架上的喇叭,都响了,传来了马活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曼丽理发店的李曼丽,曼丽理发店的李曼丽请注意,我为你点一首歌,一首最好听的情歌,表达我对你真心的感情。祝你工作顺利,万事顺心。

田地里的人们抬起了头,摆摊的人们站了起来,孩子们暂停了玩耍。马活话音落下之后,呲里哇啦乱响了几秒钟,传来了一首抒情歌曲的前奏。村里的广播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钢琴声,前奏之后,汪峰深情地唱起了:

窗外那片娇艳的花丛,

就像记忆中闪亮的瞬间。

墙上那片婆娑的暗影,

唤起我心中无限的思念……

阿彪中断了他的会议,跑到挂着喇叭的树下去站着听。

小熊就在广播站,在马活身边。你害得我要哭了。他说。

应璟坐在旅馆的院子里,喝着茶,听着这歌。

她第一次觉得汪峰的歌这么好听。

姐姐:

我问过娟子,我现在19岁了,才开始学跳舞是不是有点晚。娟子说,只要你内心想跳舞,60岁学都不晚。她问我是不是真心喜欢跳舞,我说是的,她说那就好,你会有更多的毅力坚持下去。

跳舞确实需要毅力,别看现代舞团的演员们在台上轻柔地跳跃、起舞,背后不知道下了多少苦功。我从开始练习基本功就体会到这一点。刚开始的我,弯下腰,手连地面都摸不到,感觉身体特别硬,稍微往下一点,腿就疼得厉害。后来,参加了基本功的训练,慢慢练习,一点点克服了痛感,现在身体柔软多了。我体会到,如果只要舒服,就不会有一点进步,有时候,忍住疼痛,是进步的必要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