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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彻底放弃追求安全感,

从而收获了最饱足的安全。

李玉来找应璟,跟她告别,她的支教生活结束了。

两年真快啊!李玉感叹道。

应璟说:我看报道,很多人支教的时间都很短,两三个月的都有。

那是打酱油式的支教,我不赞成那样的做法。李玉把头趴在应璟的窗台上,看着远方,真舍不得这里。

是不是觉得,刚来报到那天,跟昨天一样……

是啊。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还哭了一场呢……那时候天天下雨,操场每天特别泥泞,换上干净的裤子,分分钟就脏了。宿舍又这么小,食堂三天才吃一顿肉,没有网络,没有浴室……还有,学生们课间疯闹打玩,上课跑进教室,那个汗臭聚在一起,特别让人受不了。不到一个星期我就动摇了。我给我爸打电话,说我想回去。我爸听我哭了,都急了,让我马上买票回家!后来那两天,正好遇到一个小长假,一个从这个中学考出去的大学生回来了,回母校来玩,跟我聊了会儿天。他说,他特别感谢支教老师,他们穿着和当地人不一样的衣服,说着不一样口音的话,还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有大商场,有电影院,还有游乐园。让他觉得外面的世界好好,将来一定要走出大山,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然后他就努力学习,一步一步,考到了昆明念大学——听他讲完以后,我离开的想法又动摇了,我想,也许,我还可以再坚持一下。恰好,第二天,雨停了,天晴了,马湖特别地美,地也不泥泞了。孩子们上完了课带我去湖边捞鱼,去山上采野果,陪我打篮球,我逐渐就爱上了这里……

我并不认为支教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也不认为一个能忍受艰苦条件的人就多了不起,但我绝不同意一些媒体上说的,支教并不能改变孩子什么的说法。不管怎么样,我教给他们的知识,对他们将来的人生就是有用的。我用心和他们交流和相处,我这个人究竟会影响他们多少,会不会改变他们的人生轨迹,这都说不好。但是,十个放羊的娃娃,总有一个心里会种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吧?其实这两年,我的收获也很大,我更该感谢他们。

这些孩子肯定很舍不得你。

是啊,我走的那天,肯定会哭的。

那你回去以后是什么打算呢?应璟问。

我已经报了一个NGO,准备去面试。

去做哪方面?

关注一种罕见病人群……

你很了不起,李玉。应璟诚心诚意地说。

李玉走的时候,和应璟拥抱了一下。她在她耳边说:谢谢你!我以后还会继续买你的书的!当你帮我发表了文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写书的应璟了……

应璟在门口,看着李玉走远,心里感触很深:一些人,就是一些很普通的人,他们在可以有更好的世俗生活的时候,选择了另一种生活,放弃稳定的环境,真心实意地去做公益,去做一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事情,他们大多数人都是默默无闻的,是没有人仰望和崇拜的,就像这个姑娘小小的背影一样。

旅馆一天天地忙起来。

四间客房,有一天,还全部住满了。

大沥那段时间留在了山下,每天帮忙接待和做饭。

一个小女孩,是第一个来这里住的小孩子,她最喜欢吃大沥专门给她炒的土鸡蛋,因为和鸡蛋一起炒的西红柿,是她自己亲自在院子里摘来的。她只有四岁,身体结实,眼睛很大,脸颊鼓鼓的,一双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脸上永远是微笑。她和父母一起来的,她父亲高大整洁,戴个眼镜,有个不断把眼镜推回鼻梁上的习惯性动作。母亲齐耳短发,一边的头发别在了耳后,穿着薄毛衣,身体是生完孩子之后没有瘦下去的那种圆润,对此,她说:没有人能永远保持少女的样子!她的眼神单纯而柔和,用一种当了母亲才有的沉静和笃定来对待喋喋不休的孩子。

小姑娘来到了这里,就没有停下来过,这里跑跑,那里看看,看见了大沥就格外话多。在院子里,他们用泥巴做火车,做汽车,用树叶做锅,做碗,办酒,身上全是泥土,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汗水打湿了头发,在圆乎乎的脸蛋上流淌,衣服上都是湿漉漉的汗渍。她妈妈很少制止她,她想在院子里光着脚,但是爸爸不准,她偏偏脱掉鞋袜,开始乱跑,她爸追上去,擒住,举到头顶,戏弄一番,然后再放下来,把鞋袜给她穿好。没有过多的教训和唠唠叨叨,穿好了就行,她没有被管理得顺从和屈服得像个小绵羊。她是一头小鹿,欢欢喜喜地成长。

孩子,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存在,全副身心都在眼前的事,吃饱了就摸摸肚子。从不为明天发愁,一心一意对付眼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