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冬天

三口之家走了,小婴儿紧紧地贴着妈妈,被裹得严严实实,布莱特尽职尽责地跟在后面。就剩下玛雅、查尔斯和凯特琳了,三个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玛雅把她的酒杯在池子里倒干净,抓起了大衣。“我想我该走了。”她说。

查尔斯点点头。“是啊,”他说,“我也该走了。”

玛雅脸变得苍白,不敢去看凯特琳。

“当然了,”玛雅说,“好的。”

“哦,”凯特琳问,“您没问题吗?”

查尔斯帮她把大衣展开:“我送您回去。”

玛雅穿大衣之前,拽住了凯特琳:“好的。”没有看查尔斯,她把头安心地埋在凯特琳的颈弯。

“我的意思不是……”凯特琳说。

“我真为你骄傲。”玛雅又说了一遍。

玛雅和查尔斯出了公寓。外面已经漆黑一片,街对面的大楼里响着音乐节拍。

“一本书,”玛雅感叹,“太棒了。”

她得整理一下脑子里关于埃莉的思绪。她走得很快,踩得脚下的雪嘎吱作响。

查尔斯点点头,把手揣进大衣口袋里。“是啊。”他应声道。

“你已经知道了?”

“我听说过一些。”

“你们两个很熟吗?”她看着眼前的信号灯变绿。

你应该去找她,她想着刚才凯特琳和她说的话。

她感觉旁边的查尔斯在点头。“我们都是朋友。”他回答。

他们经过一个小的社区公园,一块块的雪,覆在了铁丝网栅栏背面的尘垢上。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玛雅看见了一群小孩子正穿过汤普金斯广场公园[1],他们没戴手套、举着烟。她的目光落在一个小女孩身上,她旁边是个瘦瘦的男孩,女孩笑着,她的指尖皲裂变红,指甲咬得秃秃的。

“我过去就住在这里。”

“真的吗?”玛雅觉得查尔斯不信她的话,就像她记错了一样。

“很多年前。”她边说,边笑笑。女孩把烟头扔了,用靴子尖踩灭烟头。“我还很年轻的时候,我也有过青春岁月。”玛雅说。

他开始说她还不老,但她举手一挥。

“那时这里还没有这么酷。”

“对啊。”

“就像是在迪士尼乐园。”他们到了圣马可斯大街和第三大道交口。霓虹灯和文身店,售卖围巾、手套和廉价珠宝的店将商品摆到了大街上,同一个街区开了三个高档酸奶店。每次呼吸都能闻到尾气、炸豆泥、咖喱和香烟味儿。美丽的年轻人,柔软的四肢,全身坚实的肌肉,还有拿着地图和背包的观光客。好多穿着邋遢的孩子,出格地穿了好多孔,头发脏兮兮的,他们带着斗牛犬,背靠楼房墙根儿坐在那里。如今他们更像是道具摆在那里。要是发现他们每天晚上乘地铁回公园坡或波恩兰姆小丘[2]的家,玛雅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

玛雅把手又往口袋里插了插,用拇指和食指揉搓着大衣口袋里的尼龙面料。一群咯咯笑的女孩走过;依偎并行的一对,差点撞上查尔斯。

埃莉、埃莉、埃莉,玛雅想着。

“奥登。”查尔斯冲着他们左侧的一个褐石房子点了下头。

玛雅扭头看他。

“他曾住在这里。”

“对啊。”她应该知道的。

“他得走到街对面的酒馆去方便。”

查尔斯说这话时站得更直了。他会是个很棒的老师,她又在想,他一想到有东西可以讲给别人时,便会焕发光彩。

“在冻得要命的天气里,他还得走到街道那边去用卫生间。”

他们走过了玛雅回布鲁克林搭乘的地铁站。她不知道查尔斯住在哪儿。好像他们还没有商讨,就已经对什么达成了共识。他们想要做什么,可能并不需要什么中介。

“奥登过去常常去第九大街的教堂,”他说,“他把《焦虑时代》的手稿给了一位穷困潦倒的朋友,好让那人卖掉手稿来治病。”

“好人啊。”玛雅说。

查尔斯冲着玛雅笑笑:“我也总是那么想。”

他们穿过了百老汇往西走,随着风力加强,玛雅把下巴往胸口压了压。她和查尔斯并肩而行。便道上越来越拥挤了,后来人又少了些,有的地方结冰——她比自己想象得要醉得厉害——她脚下开始打滑时,几乎在拽着查尔斯走。

查尔斯把玛雅带到了西四街附近的一个小酒吧。这里的街道不再是纵横相交的网格状,西四街向西北方向拐了个弯儿。

“我忘了,一切在这里都变得弯曲了。”玛雅说。

查尔斯用一只手托着玛雅的背。

“所以那是……”查尔斯停住了,“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她不想谈凯特琳了。她甚至都不想谈自己的事儿了。

“凯特琳,我猜是说她吧,”他说,“技术上说,我是通过您认识的她。”玛雅一愣,查尔斯把手抽回来,给她拉出一个凳子。查尔斯把胳膊肘架到了吧台上,“凯特琳刚到这里时,她和阿拉娜在一个写作小组。有一段时间我们三个人形影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