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冬天

“我们去哪儿吃?”玛雅问。

“印度菜?”本说。

“好,”斯蒂芬回答,“去近的那个。”

皇冠山那儿有个更好的餐馆,但是斯蒂芬讨厌开车。

“你学校那边怎么样?”玛雅得问点儿什么,因为本就在她身边,这种沉默让她难受。他们从加菲尔德一直走到第五大道。

“还不错,”斯蒂芬回答,“还那样,开学时总是忙忙碌碌。”

“现在一切都井井有条了?”玛雅问,“你这学期教什么课?”

斯蒂芬在拽大衣扣子上的线,装作没听见她的话。在过去十年间,他每学期教授的课都是一成不变的。

“本尼,你怎么样?”她一边走一边冲着本问道。她用胳膊挽起本,感觉到本在皱眉。下个街区马路那边,就是埃莉走前几个月打工的地方。三个人在走过这个街区时一言不发;本和斯蒂芬回头望向第六大道。玛雅抬头看了看棕色的遮阳篷,上面明晃晃地胡乱涂着“金妮家”几个字。

"C语言。”本声音平淡,不露声色,“西方政治思潮。”

一听到自己的研究领域,斯蒂芬不由得挺直了腰。

斯蒂芬刚要说话,就被儿子打断了。

“那是个必修课。”本说。

“当然,”斯蒂芬说,“那你们学校还不错嘛。”

本的大学在俄亥俄州,乡土味十足,人们对那里一无所知,本是凭着足球特长进去的。当年对于这个选择,玛雅颇有些顾虑和困惑,她并不想让本去那里。

本点了点头,玛雅凑过去问:“还有什么课?”

“西班牙语。”他回答。一月份的天气还很冷,她想叫他把手放到口袋里去,也想弯下腰去帮他扣好大衣的扣子。

“我可能还得重修英文课。”本转向玛雅。

斯蒂芬停下脚步,看着他们俩。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双臂抱胸:“重修?”斯蒂芬拉长了第一个字的声音,玛雅太熟悉这种语气了。

本转向了玛雅,握紧了拳头。

“没什么大不了的,”本说,“那门课在大清早,我后来总翘课。”

她的这个儿子,从幼儿园起,老师们就夸他“有天赋”,在她儿子的眼里,从来没有过什么难题。

“不过总翘课?”斯蒂芬试着去理解本的想法。

“你教练知道这事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老爸,我能摆平。”

“摆平?”斯蒂芬除了重复本的话,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别操心了,老爸。”本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斯蒂芬显然是受到了震撼,但他尽量让自己说话的语气保持平静。

“我饿死了,”本说,“又饿又冷。我们能走动走动吗?”

斯蒂芬转身走到了他们的前面,玛雅则紧紧拥着儿子。

他们点了菜,盘子里堆上了咖喱角、坦都里烤鸡、印度咖喱肉、手抓饭和奶油酱。谁也不说话,只有玛雅每次在服务员上菜时道声谢,这才算打破沉默。

“还可以吧?”斯蒂芬问。他发音厚重、含糊的时候,显得有点老。玛雅点点头,冲他微笑,她在想,自己得说点儿什么,才能让他待得下去。他们身后平板电视的大屏幕上,正放着宝莱坞的歌舞剧。满眼是蓝的、橙的、紫的花哨的衣服,还有舞者柔软的棕色手臂。服务员走开了。

“我听说肯尼·兰伯特组建了奥林匹克预备队。”斯蒂芬说。

玛雅放下叉子,瞪了他几眼。他们已经说好了不再谈足球了。几周前教练打电话来,觉得本在秋季学期训练中表现得“过于平淡”。

斯蒂芬后面的电视里,那个跳舞女孩向后下腰,亮出了光滑、平坦的上腹。在儿子的足球天赋展露前,斯蒂芬从来不运动,也从来不关心运动。本还在上高中时,好几个大学都想要招他,斯蒂芬熟谙本州每个高中生的数据和姓名。

“天呐,玛雅,你说什么?肯尼是他的朋友。”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玛雅问他。有好几次她看到斯蒂芬上网浏览分数和数据,并痴迷其中。本一言不发,他一手拿着水杯,一手用食指比着玩儿。

服务员过来把空盘子收走,他们又陷入了沉默。该打烊了,服务员扯掉了围裙。斯蒂芬啜了口啤酒:“儿子感兴趣什么,我就爱好什么。”

“肯尼不是我朋友,老爸。”本说,“他是个傻帽儿。”

玛雅冲本努努嘴,本笑了。她把盘子传给本,她吃不了的东西都被本一扫而光。

半夜三点钟。玛雅双臂环腿,蜷坐在黑漆漆的厨房里,她穿着运动紧身裤、运动胸衣和外套。等到天亮,她就能出去了。等到五点钟再出门,才显得正常些。玛雅决定挨到四点钟就出去。她把衣服放在埃莉的房间里,悄悄地穿上。袜子和鞋,她总是放在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