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方——宋小君(第3/4页)

我实在看不下去,就服了软,我说:好了好了,我以后不偷偷往家跑了还不行?

薛老师擦了擦眼泪:你要是再跑,我只能叫你家长来了。

我无奈地点点头,又说:可是校服穿两天就脏了,我自己又不会洗衣服,穿着脏衣服我可难受了。

薛老师叹了口气。

从此,每隔两天,我就把校服送到薛老师宿舍,一边复习功课,一边看着薛老师给我洗校服。

我那时的名字叫“宋军”,薛老师批改作业的时候,越看越不顺眼,她说:宋军啊,我觉得你不应该叫军队的“军”,你应该叫君子的“君”。

从那之后,我就改了户口本。

薛老师给我洗了三年校服,一直洗到初中毕业。

晚上,薛老师找我去散步。

天气有点热,知了一直在叫。

薛老师穿着布的连衣裙,我至今还记得上面的纹理,还有她身上洗衣粉的香味。

薛老师说:宋君,你是男子汉,可不能一直这么恋家,你得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好的风景。

我说:可我有点害怕。

薛老师捏捏我的脖子:你记着,男人没什么好怕的。

我迟疑地看着她。

她笑得像个穿布裙子的天使。

那个时刻,如果我知道什么是爱情的话,我一定会深爱上她。

在我的初中毕业纪念册上,薛老师写了八个字送给我。

她说,放开胸怀,洒脱生活。

这八个字,还有薛老师的那句话,我始终牢牢记在心里。

我得去远方。

初中毕业,离开了薛老师,到了城市里上高中。

身体发育完成,个子长高,胆子也越来越大。

十八岁的少年,开始有了理想,有了喜欢的姑娘。

可高中永远都有做不完的卷子,写不完的作业。

谈个恋爱都要偷偷摸摸,生怕被班主任“捉奸在床”,通知家长。

看着喜欢的姑娘,因为学不好立体几何急得脸上冒痘痘,心疼得要死,恨不得一把火烧光教育部。

于是想要逃离,想要自由自在,用书上的话说,叫“生活在别处”,叫“诗意地栖居”。

从害怕远方,到渴望远方。

想带着心爱的姑娘私奔,去你妈的立体几何。

可惜那时候走不了,被锁着,被数理化锁着,被班主任锁着,被高考锁着。

心里憋得慌,无处发泄,于是写诗,写很多关于远方的诗,差点变成徐志摩。

那时候,老师说,高考是通往远方的唯一出路。

我和姑娘都信了。

于是分手,拼命,化荷尔蒙为学习的力量,希望杀出一条血路。

大学就是远方。

远方没有立体几何,没有时刻等着棒打鸳鸯的班主任。

想出省,想离家越远越好,那时的我坚持认为只有出省那才叫上大学。

可惜,理科非我所长,最终还是折戟沉沙,赔了夫人又折兵。

高考失利,没能去到我心目中的大学。只能收拾行囊,孤身一人去了烟台,离家二百八十公里,绿皮火车四0个小时。

烟台一到冬天就下大雪,一早醒来,白茫茫一片,像是老天爷梦遗了。

大雪齐膝盖,走在校园里,人人都像是矮了一大截。

拥着我心爱的小不点,站在教学楼的天台,透过漫天风雪看远方。

少年的心早已经飞过去。

那时候一心渴望着北京。

北京就是远方。

烟台到北京,就是霓虹灯到月亮的距离,对少年来说,一点都不远。

小不点预见到了什么似的,她说我野心太大,一个男人野心太大,心里能留给姑娘的位置就不多了。

我那时候完全听不懂小不点在说什么。

大二那年,参加搜狐校园专栏作家年会,第一次离开山东,坐了一夜的绿皮火车,从烟台赶往北京。

就像古时候赶考的书生,赶往长安。

小不点送我到火车站,给我系好围巾,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我看不懂的哀伤。

我当时过于兴奋,完全没有注意到。

一路上,都在想象北京的样子。

看到“北京站”三个大字,几乎要欢呼起来。

这里可是北京啊。

那时候北京虽然堵车堵得像是输卵管阻塞,但PM2.5还没有,顶多有点风沙。

在我眼里,这些风沙和红叶一样,都有了别样的诗意。

当天晚上,我就去了清华大学,走在校园里,想看看清华的学妹和学姐,是不是长得不一样。

当时就发誓,毕业之后要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