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杰明·富兰克林自传 自传(1)(第16/26页)
最初进入那家印刷所时,我在印刷机旁工作,因为我想要那种在美洲工作时习惯了的体力劳动,在美洲印刷和排字是不分开的。我只喝水,但其他约有五十名工人全部嗜饮。有时我会一只手搬一版铅字上下楼梯,而其他人只是双手抱一版。那些喝浓烈的啤酒的人看到我这个“喝水的美洲人”(他们这样称呼我)竟然比他们还健壮而感到无比惊讶。有一个酒馆的伙计,经常来我们店给他们送酒。同是印刷机旁的一个工人吃早餐之前都要喝一品脱的酒,早餐吃面包和奶酪时又要喝一品脱,早餐和午餐之间一品脱,午餐时又是一品脱,下午六点左右又是一品脱,完成一天的工作后又要喝一品脱。我认为那是一种很不好的习惯,但他认为喝浓烈的酒是必要的,那样他就有力气工作了。我极力使他相信:酒提供的力气只是和溶于制酒的水中的谷物和面粉成比例的;而且,一便士的面包里的面粉更多;因此,如果他能就着一品脱的水吃面包,将会比就着一夸脱的酒提供的能量更多。然而,他依然喝酒,每周六会花掉四五先令在酒上面,而我是不会花这种钱的。因此这些可怜的家伙只能永远处于社会底层。
几周后,沃茨要我去排字室,我不再是印刷工人了。但排字工要我重新付五先令的酒费。我认为那是欺诈,因为我在下面就付过了。老板和我想的一样,不准我付这笔钱。我坚持了两三个星期,就被认为是不合群的人。如果我稍微出去一下,他们就对我做各种小恶作剧,比如把我的铅字搞混,把我的页码颠倒,弄乱我的排版,如此等等。他们还把这一切推卸给印刷所里经常出没的鬼,说那鬼专门在那些不交纳正规入会费用的人身上捣乱。尽管老板保护我,这种恶作剧次数多了,我不得不同意交纳那钱,因为我知道与经常在一起的人关系搞僵是不明智的。
现在我和他们关系甚好,而且很快就有了相当大的影响力。我提议对教堂(6)的某些规定予以合理的修改,并说服所有反对者,最终通过了决议。在我的影响下,他们当中很大一部分人都不再吃那种将酒、面包、奶酪混合着的早餐,发现他们可以和我一样只需要花一品脱酒的钱,即一便士半,就可以在附近一家店买到一碗热气腾腾的麦片粥,上面撒有胡椒粉,加上碎面包和黄油。这是更舒适而且更便宜的早餐,而且使他们的头脑更加清醒。那些依旧整天醉酒的人,常常欠债还不起,酒馆也不愿再赊给他们,于是他们常问我借钱买酒。按他们的话来说,他们的火光熄灭了。星期六晚上我总是等着发工资,然后就能收回我借出去的钱。有时一周要帮他们垫付差不多三十先令的酒钱。我还被认为是非常出色的诙谐讽刺家。这两件事使得我在那个小团体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因为总是满勤(我从不因为星期天喝醉了,周一就不上班),老板非常器重我。由于我超快的排字速度,我常被指定做急件排字工,那项工作薪酬更高。我那时过得很自在。
我在小不列颠的住处太远了,就在公爵街新找了个住处,就在天主教堂对面,在一家意大利仓库三楼的背面。一个寡妇操持家务,她有个女儿,有个女仆。还有一个看守仓库的员工,但他住在外面。待她遣人去我原先住的地方问了我的人品之后,她以同样的价格答应让我住了,即每周三先令六便士。据她所说,一个男子住进来的费用可以低,因为这样更安全。她是个年长的寡妇,从小受的是新教徒的教育。她是个牧师的女儿,但她的丈夫使她改信了天主教。她很珍惜关于她丈夫的回忆。过去她和上层社会的人来往甚密,知道那些人的成百上千件逸闻趣事,远至查尔斯二世时代的趣事。她的膝盖因患痛风而残疾,因此,她很少离开卧室,有时她需要陪伴。她的谈吐在我看来十分有趣,因此只要她愿意,我肯定会陪她一晚上的。我们的晚餐只是每人半条鳀鱼、一小块面包和黄油,还有两人共饮的半品脱酒,但乐趣在于她的谈话。我对时间把握得很好,不给人家带来麻烦,使得她不愿和我分离。后来我听说有个住处离我工作的地方更近,每周才两先令,那时我正在存钱,这很重要。她叫我别乱想了,她说她今后要给我每周减去两先令的房租。因此我以每周一先令六便士的房租住在她家,直到我离开伦敦。
她家的顶楼住着一位70岁的老处女。房东太太告诉了我一件关于她的故事:她是个罗马天主教教徒,年轻时就被送到国外住在修道院里,决心成为一名修女。但那个国家不允许,她便回到英国,而英国没有修道院,因此她发誓要在这种环境下尽可能地过修女的生活。因此,她把所有资产都捐给了慈善事业,只靠每年领的十二英镑过活,她还要从这笔钱中拿出很大一部分做慈善,自己只喝稀粥,除煮饭以外不生火。她在顶楼住了好些年了,楼下的天主教教徒认为她住在上面是一种祝福,就免费为她提供住宿,这样她就一直在那里住着。一个神父每天都到她那里去听她忏悔。“我问过她,”房东说,“那样简朴的生活,还有什么好忏悔的呢?‘哦,’她说,‘人总是有些无聊的念头的。’”我有一次得到准许去拜访她。她很高兴,且彬彬有礼,和她谈话也很有趣。她的房间很干净,除了以下东西,其他什么也没有了:一张垫子、一张放着有耶稣受苦的十字架和书的桌子、一张我正坐着的凳子,还有烟囱旁放着的一幅圣弗朗尼卡铺开她的手绢的画,画上还有耶稣血淋淋的脸庞,她异常严肃地向我介绍这幅画。她的脸色苍白,却从未生病,因此我把这当成另外一个即使收入微薄却一样可以很健康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