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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员名单下面是秦叔保、杨玉环、窦尔敦、曹孟德、诸葛亮、孙玉娇、穆桂英……

王利民见了那个裁员名单二话没说就直接送给了他父亲,这儿子正为裁员的事和父亲老子较劲呢,多少有些成心。不是王国甫拿着青雨抄录的名单给我父亲看,谁也不相信青雨会干出这样的事来,虽然只上了一天班的青雨就让王国甫给裁了,但他在工厂却落下了好名声,他们甚至想推举青雨当工会代表。

也不能说七舅爷和青雨全是无所事事,母亲说七舅爷在他的人生历史上还做过小买卖,卖糖葫芦,当然,如果说那也叫做买卖的话。

被工厂刷下来的青雨很快地回归了他的票友队伍,见天打扮得油头粉面地出门,不到天黑不回家,也有早回来的时候,那是没地方蹭饭了,不得已才想起家。这天,青雨举着串糖葫芦进家,看见父亲在院里放风筝,扔下糖葫芦马上参与进来。

七舅爷的风筝糊得精巧,黑白的沙燕,嫩粉的脸蛋,一对眼睛轱辘辘会转,肚子上粘了对鸣箱,风一吹,嗡嗡作响,引得六条一片地界都往天上看,知道钮七爷又放风筝了。

青雨说,东南风,您把线儿往北拽拽,我得送个小屁帘上去!说着,拿来一个屁帘风筝,借助风筝线和风力,嗖嗖嗖将小屁帘送了上去。

七舅爷说,能在院里放风筝的也就是我,别人没这本事,他们都得找空场,等风,那个写戏的孔尚任,放风筝没风,就骂天,“手提线索骂天公,欠我风筝五尺风”,他那是没能耐……

一转脸看见儿子扔在石头上的半截糖葫芦,七舅爷立即对风筝没了兴趣,跟大秀说他也要吃糖葫芦,吃山药夹豆沙沾瓜子的糖葫芦。大秀说没闲钱买糖葫芦,七舅爷不高兴了,说现在他混得连糖葫芦也吃不上,儿女们就这么虐待老家儿吗?大秀无奈地说,您现在跟个孩子似的,我从青雨衣裳里搜出了两块钱,刚够咱们这几天的饭钱。

青雨说那是跟着邢老板上西城阮家去唱堂会,人家给的车钱。七舅爷从大秀身上摸出两块钱说,两块钱买糖葫芦用不了,足够了!

七舅爷揣起钱朝外走。大秀嘱咐七舅爷别都花了,说两块钱不是个小数,警察一月薪水才六块!

七舅爷拿着钱,连佘带买,一通采购,让地安门点心铺“桂英斋”的小伙计帮着提回一堆东西,有山药、山楂、红豆沙、冰糖、瓜子、荸荠、竹签子等等。七舅爷说他四处淘换糖葫芦,走了半个北京,没有卖他吃的那种,越没有他越馋,非要今天把糖葫芦吃到嘴不可!买了材料,他自己做。

七舅爷不干是不干,要干还真像回事儿,做糖葫芦的认真程度,不亚于画一幅工笔画。舅爷把串糖葫芦是作为一件艺术品来处理的,从果料的选择,到造型的设计都讲究到极点。他将山楂破开去核,使每个山楂都半开半合,有的填上豆沙,有的填上枣泥,有的填上豌豆黄,再将瓜子仁按在吐露的馅上,成为一朵朵精致的小花。山药去皮,挖出不同形状的窟窿,填上各种馅,按上红山楂糕和绿青梅丁,成为色彩斑斓的圆柱……冰糖熬得恰到火候,一根一根沾了……

充满艺术品位,精美绝伦的糖葫芦在七舅爷的手里诞生了!大秀不相信地说,阿玛,这是您做的吗?

七舅爷得意地说,你以为阿玛就会玩鸟?你阿玛会的玩艺儿多啦,沾糖葫芦,小菜一碟,大丈夫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大秀小心地咬下一朵“花”,嫩脆,比外头卖的好吃多了,说这么好看的东西都让人舍不得吃了,再不肯咬第二口。七舅爷说,外头卖的是专为赚钱的,做糖葫芦的都是小商小贩,他们懂得什么是讲究,做出来的只要是糖葫芦,有人买就得啦。我小时候,常跟着你老祖做糖葫芦玩,专为送亲戚朋友,用的签子都是象牙的,连皇上还点着名让你老祖给做糖葫芦呢。

大秀让七舅爷也教教她,说这么好的手艺免得失传了。七舅爷说做这个得有心情,就跟写字画画似的,高兴了能见天连着做,做一堆,不高兴了,许几十年想不起来做一回。

大秀实在舍不得吃那华丽的糖葫芦,让七舅爷给我母亲送几根来,七舅爷也乐得上我们家,就举着糖葫芦招摇过市,招来不少赞赏目光。一女人,拉着孩子在后面追着看,要买七舅爷的糖葫芦,七舅爷不卖,孩子就哭,女人说,人家不卖,哭也白搭!

七舅爷看不过眼,说给孩子拿一根去吧!女人说,不能白要您的,这得不少钱,光这料就得几十个大子儿!

孩子接过糖葫芦就要往嘴里填。女人说,不许吃,拿回家看几天再吃,你见过这么漂亮的糖葫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