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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10号依然是那样霸道,我对他有说不出的感觉,一方面我讨厌他,一方面我羡慕他。10号知道我喜欢一个穿蓝裙子姑娘的事,那是因为我自己犯贱,告诉了他。希望他能够帮我回忆。10号说,你这个傻子,真正的男人,真正的斗士,从不会为一个女孩子去做什么。

但当时我已经开始读课外书了,我说,为什么我老看见外国人为一个女孩子而决斗呢?

10号一愣,继而说道,那是外国的斗牛士,他们是为了一头牛。

我说,不是的,是站在一处空的场地上,然后两个人决斗,谁赢了女的就跟谁走。

10号说,那很好,如果哪天我们两个同时喜欢上一个女的,我们就决斗。

我说,让这个女的自己来选不就行了。

10号鄙夷地说道,你这个笨蛋,真正的男人,真正的斗士,就是要为了一个女孩子而决斗的。

我问10号,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么?

10号说,我没有,我也永远不会为了一个女孩子而怎么样。这种事情,也就是你这样的人做出来的。

我说,嗯,是啊。

我依然每天在眼保健操的音乐声里穿梭于各个班级之间。渐渐地,我对这件事情已经忘却,我只记得我是一个查眼保健操的时候同学们有没有闭眼的人,这就是日复一日机械的工作带给人们的恶果。它让人无一例外地忘记自己最初的理想。过去了一年,我因为工作认真和跑得快,牢牢地把守着我们这一个年级的这个职位,在四节的眼保健操里,我需要检查四个班级,在这一年的头几个月里,我总是盯着女生的裙子看,等到天气冷去,大家都开始穿裤子。我慢慢地开始看她们的脸,我最喜欢看她们做第三节眼保健操,那是揉四白穴。在揉四白穴的时候,每一个女孩的面貌都清晰可见,她们把自己的脸扯来扯去,更是可爱。到了第二年夏天来临的时候,我已经忘记了再看她们的裙子。我只是发现了这个年级里所有漂亮可爱的女孩子,我仔细地观察过她们,她们的每一个动作,她们每一次颤动的睫毛,但是她们从不知道这些。

那是第二年的六一儿童节,是我留在小学里的最后一年。我和沈一定还有小马组成的小虎队终于要上台唱歌。和我们在一起唱歌的还有陆美涵、倪菲菲、李小慧和刘茵茵组合。这将是我们离开这个校园前的最后一个六一儿童节。我们的儿童节联欢会在下午,上午我们照常上课。在第三节课开始之前,我照例去检查眼保健操。我对这个工作虽然已经失去感觉和激情,但总是还有微微的特权感。当先跑去了最远的六年级一班,因为六年级一班是离开我们最远的,我在六年级四班。这样检查下来,在最后一节结束的时候,我正好可以坐回到座位上,云淡风轻。但是我在六年级一班等待了很久,都不见广播响起,学生们开始有些骚动。但老师一般都会在眼保健操尾声的时候进来班级,所以局势有些失控,我看见六一班里有些调皮的男孩开始起哄。我走上讲台,用黑板擦敲了几下桌子,说,同学们,我们要做到老师在和不在一个样。

马上有一个男孩喊着说,那我们做不做眼保健操啊,喇叭坏了,喇叭坏了,全校的喇叭都已经坏了。

我严肃地说,我们要做到喇叭坏和不坏一个样。

他很快从椅子里翻腾出来,依然起哄道,怎么一个样啊。

我一咬牙,说道,我来喊。

全班哗然。

我毅然重复道,同学们,你们要听我的节奏。好,保护视力,眼保健操,开始,闭眼。

整个班级的同学都齐刷刷地闭上了眼睛,我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突然间,有一个女孩子站了起来,说道,你错了。

所有同学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睁开了。

我问道,怎么了?

那个女孩子说道,应该是,为革命,保护视力,眼保健操,开始。你漏了三个字,为革命。

班级里的男生大喊道,你是“反革命”,你是“反革命”。

我脸色大变,在课本和课外书里看到的最可恶的称呼居然落到了我的头上。我怔在原地。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了自己的名字,在这个学校里,我的名字就叫“反革命”。他们说,你姓反,你姓反,你是“反革命”。我对他们说,不是,我不叫“反革命”。但是这一切都淹没在群众起哄的浪潮之中。就因为那个女孩子站起身说的一句话,那个女孩子就是刘茵茵。

更让我悲伤的是,在她站起来的一刹那,我清楚地看到她的那条蓝色裙子,分明就是那一条,在我睡前的梦境里,在我醒后的梦境里出现了一万次的蓝色裙子。那天我在云端看见的就是刘茵茵。但是这么一个女孩子,随口的一句话,我就变成了反革命。怎么能是你,刘茵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