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黄昏(第32/38页)

吕一伟正半躺在床上喝牛奶,看见我推门进来,紧张地把杯子放到桌上,跟着跳下床道:钟笑漾,这儿可是学校,你不能胡来!我努力笑笑,轻声说:我不胡来,我今天是来与你告别的。既然你爱上了别的女人,我不勉强。强扭的瓜不甜,咱好合好散。他半信半疑地站到那儿,低声道:你过去支持我的钱,我工作以后会还你的,我保证多还一些。我强笑了一下说:不错,你还知道给我点儿利息!我当时看着他喝牛奶的杯子,心里想:不必约他出去吃饭了,就在这儿下手,让他快些死!他这时又说:我会记住你的好。等将来我混成了,一定会帮你!我又强笑了一下,回道:好,那以后再说,先给我烧一壶水喝吧,我走路走渴了。他闻言急忙拿起我当初给他买的那个电热壶,开门去水房里接水。我趁这当儿,把那包鼠药打开,往他的牛奶杯子里倒了一半,用汤匙给搅了搅。然后把剩下的那半包药倒进另一只杯子,握到自己的手上。他端了水壶进来,给壶插上电。在等待水开的时候,我叹口气说:对不起,昨天没想开,做得有点过火了,不会给你造成影响吧?他似乎相信了我的道歉,开始劝解我:相信你将来会找个好丈夫的,天下比我好的男人多得是。我担心过热的水会影响药效,听他说到这儿便上前拿过半热的水壶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温水,他见状提醒我:水还没开。我说:我太渴了,等不及。我先喝了一口水,感觉有一点点甜,在心里叫了一句:好,造毒鼠强的人知道迷惑老鼠的味觉,这样吕一伟喝牛奶时不至于因异味而停喝。我端起水杯走到吕一伟面前,说:今天是你我分别的日子,从今往后咱俩就各过各的了,来,咱们就碰碰杯吧。他想去再找一个水杯,我不动声色地说:你就用牛奶杯吧。他拿起牛奶杯,与我碰了一下。我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水,然后示意他也喝光。也许是我假装的大度打动了他,他去喝牛奶前,又开口说了一句:你哪天去医院打胎时,我陪着你!就是他这句话让我突然意识到我还怀着身孕,意识到我在杀死我自己的同时,还杀死了我的孩子。也是在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我的残酷:我一下子杀死了三个人!后悔之意就是在这一刹那间生出来的,我急忙抬手打掉了他手中的牛奶杯子。可在我打掉牛奶杯子之前,他已喝了一小口,我急切地对着吕一伟大叫一声:快去医院——

吕一伟被我叫得愣在那儿,大睁着眼睛看定我。我只好指着嘴巴又喊了一句:牛奶里有老鼠药——这一下他听明白了,先是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接着就向楼梯口没命地跑去。

我这时开始转身向外走,我不能死在这所学校里,让人指点着我的尸体去骂我是杀人犯。

我脚步踉跄地走着,我以为自己走不出这栋楼了。我曾在河南老家看见过吃了毒鼠强的老鼠,就躺在离鼠药不远的地方,但我竟顺利地走了下来。楼下没有看见吕一伟,看来他已经跑远了。你活下来吧,吕一伟,去医院里洗洗胃,然后跟你爱的女人结婚吧,我带着我的孩子走了,不再给你惹麻烦了。孩子,咱们走,原谅妈妈害了你,你原本是应该活下来的,是妈妈糊涂做了傻事,害得你……

小漾!我听到了一声喊,睁大眼看见拄着一根拐杖的萧伯伯站在面前。我以为这是幻觉,萧伯伯怎么会在这儿?一定是鼠药开始发挥效力了。

小漾,上车回家吧。这次听得更清了。我摇摇头,想把幻觉赶走,结果是更清楚地看见萧伯伯站在眼前,而且他的身后停着一辆出租车。他还拉住了我的一只手。

难道这不是幻觉?我喃喃自语着。

没有幻觉,你很好!萧伯伯一脸肃穆地说,说完,拉着要我上车。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问,挣开了他的手,同时向他说明:我吃了毒鼠强,我很快就要死了。我觉得这时应该向萧伯伯说明。我的遗书就放在我的枕头下,烦你去邮局寄给我的爹娘,很对不起……

萧伯伯听了我的话并没有吃惊,反而冷冷地说:你吃的是红糖,不是毒鼠强!

他的话像一记耳光打在我的脸上,让我再次摇了摇头。我好像一下子清醒了,那种幻觉感没有了,我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吃的是红糖而不是毒鼠强!萧伯伯的脸越发冷厉了:你以为我这个法官是白当的?你以为我发现不了你的企图?你以为我会让你去犯罪?在你问毒鼠强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了。告诉你,我把毒鼠强换成了红糖……

一股巨大的意外的冲击——不,应该说是喜悦的冲击——轰然涌进了我的脑子,使得我晕了过去。我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说了一句:孩子,我们能够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