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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跳将出来,我也就没顾着那么多。

那城管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来。转身拨开人群往外走。

妻担心他是去叫人,拉我赶紧走。我嘴上说没事,心里其实也有些怕,因为我没带记者证,要是被薅住了还不吃大亏。

我们于是开始逃。

很快,看热闹的人群、娇艳的模特和原本迫切的购物愿望都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我们走了很远,但一直有个声音在跟着我们。回头发现那个农村老妇人正一瘸一拐地追着我们。

我想,她肯定是想道声谢。于是一挥手示意她,我又没做什么,没什么好谢的。

老妇人不理会,走得更急。嘴里急切地说着一些难懂的方言。

我看后面没有城管追来,于是停下来,想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她走到我面前,又是拱手又是叽里呱啦的一通叫,什么都听不懂。

我请她讲慢点,她于是讲得慢了些,我半推测半联想才听懂她的意思:她是求我不要报道这事。

你是怕他报复?

她摇摇头,连比带画地说:那娃是好心人,你别报他。

我被搞得一头雾水。

老妇人又比画了半天我才搞明白,她是从外省来的,老伴在一家工地打工,病了,靠她讨钱吃饭和治病。而现在的人都不相信乞丐,有关部门号召大家不要给乞丐钱,好让他们去找救助站。报纸电视又常拍些揭露丐帮和假乞丐骗钱的事。她讨钱很难。那个当城管的小青年,以前跟他老伴是一个工地的,他知道,只有砸了讨饭碗,才能博得人们的同情,于是,隔三岔五,就砸她的碗,砸一次,她就能讨到几天的药钱和生活费。而那些碗,都是他给买的。

老太婆一直求我别报。我听了这个离奇的故事,嘴张得半天合不拢。

这天,当了十几年记者的我第一次有了想配一副眼镜的冲动。但我知道,我想要的那种可以窥透人心直指事物本质的镜片,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地方卖。

刷鞋人的绝招

郊区开往市区的无人售票公交车上,车门开了,一大群赶着上班的人和挑着担子背着包袱的外地小商贩蜂拥着挤上车来,投币声和刷卡声滴滴答答响成一片。喇叭里,电子女人字正腔圆但全无感情色彩地念叨着:本车为无人售票车,请自觉刷卡或投币……

该上的上完了,关车门。司机冲一个小个子乡下人喊:请自觉投币!

小个子理了理肩上挎的小木箱,把手中的木凳往地上一放,坐下,很反感地盯了一眼司机,想说什么,但忍住了。从他衣服上闪闪发光的黑色油痕和他随身携带的板凳和木箱我们看得出,他是一个刷鞋人。

司机并没因他的反感而放过他,嘴里又说了一声:大家没有投币刷卡的,请投币刷卡。

嘴里说是大家,但眼睛只盯着刷鞋人。刷鞋人有些不自在了,他扬起头对司机说:我投了的。

投了怎么没听见响呢?

是纸币!

哼,纸币,你们这些乡下人……

司机冷笑着摇摇头,开始发动车子,准备出发。

这时,出乎他预料的一幕出现了,那个看起来一巴掌打不出三个屁的小个子乡下男人突然跳起来说:乡下人怎么了?乡下人就该被你怀疑?乡下人给钱坐车还要看你的白眼?

司机出乎预料的遭到反击,有点蒙了,他把车熄了火,扯下手套,回过头来准备认真地和刷鞋人吵一架。他说:乡下人怎么了?乡下人了不起?乡下人坐车可以不给钱。你看你们那伙子人,上七八个人,投一两个硬币,还有五毛甚至一毛的。我还冤枉了你们不成?

刷鞋人说:别人买不买票我不知道,我投了币买了票,你就不能冤枉我!

车上赶着上班的人们开始鼓噪,司机觉得吵下去没意思,就转身准备继续开车,嘴里却有些不甘地说:你投没投,只有天知道了!

说罢,戴上手套,吹起口哨,准备开车。他的表情激怒了刷鞋人,刷鞋人蹭地钻到驾驶台前,一把抢下车钥匙,大叫着:天知道,今天就要让天不知道,把钱箱打开,验钱!

司机仿佛是遭到小鸡突然袭击的老鹰,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待他反应过来之后,马上恢复了鹰的本色,从工具箱中取出一把铁扳手说:钥匙拿来!要不,老子把你当抢劫犯给收拾了。

刷鞋人两眼血红地瞪着他说:你今天就是打死我,也要把这事搞清楚!

车上的人来劝架。有劝司机忍口气把扳手放下的,有劝刷鞋人想开些把钥匙交出来的。更多的人,则是因为上班快迟到了,焦急地跺着脚说:算了,我再投一元钱,求求你们,开车了吧!

刷鞋匠梗着脖子说:今天一定要开箱,看看我到底投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