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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者阿霞

像孔雀那样跳舞,是阿霞多年的梦想。阿霞生在山里,爹妈只想她本本分分地嫁个好人家。

阿霞在出嫁之前的那个晚上出走,和村里的另一个女孩一起到了省城,她出走的原因在村人眼中简单得近乎愚蠢,她说她想找一个懂她的舞的人。嗬,就为这,她让村里姑娘们梦想着要嫁的煤老板第一次尝到了被人拒绝的滋味。

看过阿霞跳舞的人都说,阿霞的舞跳得很美,没有舞台让她跳,是舞台的悲哀。阿霞在城里很落寞地待了将近一个月,这期间当过餐厅服务员,还替建筑工地搬过砖。而同来的女伴,在和她激烈地争吵了一回之后,就离开了她,据说找到了一个好职业,一天能挣好几百元钱。

没有舞台又没有同伴的阿霞变得异常孤单,但好在她还有她的舞。每当夜色降临之后,她就会跑到公园河边的树荫里,对着城市的夜光独自跳上一曲。只有在这个时候,世上的尘嚣和纷争才远远地被她抛在身外,她的耳边只有水声和巴乌凄清的独奏,还有树上的落叶拥抱大地的扑簌声。

舞蹈着的阿霞,时而像初春寒风中轻柔的柳枝,时而像冬天残雪中的梅。时而如疾风之中的行云,时而像清泉之中静静的月……

每一次舞蹈,总会有散步的人远远地看她,远远地为她土气的外衣下包裹着的令人惊叹的舞姿而暗暗称奇。

终于有一天,一个和她同样没有舞台的诗人被她的舞惹哭了,执意要帮她。诗人现在是记者,认识很多演出团体的老板。

几天的奔波,在白眼和拒绝使他们即将绝望的时候,一家夜总会的老板决定请她,他说阿霞的舞有特色。

阿霞在夜总会上班的第三天就跳楼了。有很多报纸都报道过这件事,夜总会老板涉嫌逼良为娼而被逮捕,在戴手铐的时候,他非常后悔说不该留下这个跳舞跳得痴了的山里妞,三千元陪客人睡一次,她居然不肯……

经过几天的抢救,阿霞的命算是被救了回来。妇联、学校和商家纷纷伸出了援助之手,人们感叹当今世风之中居然有如此烈性的女子,纷纷鼓励她医好伤之后好好站起来。

然而,从生理学的意义上讲,她站起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她那双会蹦跳出各种好看舞姿的脚已不再接受大脑的指挥。除了泪腺之外,她全身其他器官的功能正在萎缩。轮椅厂为她送轮椅的时候,她的表情非常凄惨,她说,不知哪一天,科学会发达到让轮椅可以帮人跳舞……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连心肠最硬的外科男医生也忍不住背过了身去……

想给猪焗油的人

好不容易放个大假,美美睡过一个懒觉之后,才发现前些日子忙昏了头,居然忘了理发,头上的一头乱毛,怎么看都有点像行为艺术家突发奇想的一件作品,想咱这浑身不带艺术相的身板怎消受得起这等洋派?再说翻遍衣柜也找不到和它相配的衣服。在买衣服重换形象和理发之间,我做了一次成本比较,最终决定去理发馆。

走进理发店刚刚坐下,还没等小伙计给我扎上围脖,玻璃门外就走来一个中年男人,他穿着一件没有拆袖口商标的西服,衣服上很清晰的皱褶印记暴露出他此刻的拘谨,但是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他有着农村中比较精明那一类人的智商,只是他背上背的一个大背篓,在他的精明和智商前面打了一个巨大的负号,把他显得傻傻的。

他很生硬地问老板:焗油多少钱?

老板压根儿没把他当成目标消费者,因而很不耐烦地说:贵的一二百,便宜的五十。

那农村汉子想了想又问:是焗彩色那种呢?

我看得出老板眼睛里一堆问号都要冲出来了:你?还焗彩色?

农村汉子很憨地笑,笑得很有点不好意思,愣了半晌,才说:“我焗啥子哟,是给它们焗。”话音未落,他揭开背篓盖,背篓里冒出两头小猪的脸,由于闷得太久了,两个小家伙对突如其来的光明有些不适应,长嘴一拱一拱地像是想发问。

我看见发廊老板的眼睛里那一堆问号都拉直成了感叹号,我想如果此时他能够变成一条喷火龙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个农村汉子和他的一对宝贝小猪烧成三堆黑炭。

不用说,那农村汉子和他的宝贝小猪被赶出了理发店。那汉子临出门时,很不理解地摇摇头,说:给它们焗一下有啥子关系嘛?有钱都不赚吗?

出于职业的敏感,我决定追出去看个究竟。那位吃了闭门羹的汉子此时似乎正需要一个听众,于是向我诉起苦来,他说他在城郊搞了一个农家乐,这两年城里人吃腻了山珍海味,对农家的粗茶淡饭突然感起兴趣来,这使得他的生意还不错。但好景不长,由于这个项目投资少,见效快,很快就有很多人也开始搞了,竞争激烈,生意就不好做了。这些都不算啥,最让他不服气的是,他的竞争对手打垮他的武器,不是住宿条件,不是服务质量,也不是饭菜的口味,而是一些怪招。后门的张家,攒了两年攒出一头千斤重的大猪,放在后院招徕顾客,前院的李家,给几只兔子喂又麻又辣的烧烤,愣是把草食动物改造成了肉食动物。隔壁的陈二娃就更离谱了,全家上下十几口不分男女一律剃成光头,连眉毛都不留。这些怪招,经过报纸电视一炒,居然都成了卖点。城里人喜欢看稀奇看古怪,因而,他们的生意好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