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肾源(第3/6页)

麻三气得两眼冒火,掴了自己一巴掌,连声跟陈庆北道歉,说:“哥哥,相信我,下一个绝不会这样了,我马上找第三个!要是再出事,我麻三立马把自己的肾割下来给老爷子,分文不要,你打听打听去,江湖上谁不知道,我麻三做事讲究,说话算数?”

陈庆北嘴上夸赞麻三够哥们儿,并顺势和他干了一杯,心里却开始犹豫了,毕竟黑器官的交易风险大,万一惹上麻烦,得不偿失。他回到医院,把母亲徐金玲叫出病房,道出顾虑。

徐金玲告诉他不要紧,因为陈金谷刚刚说出一个秘密,他干涸的肾源,峰回路转了。

徐金玲比陈金谷小两岁,年轻时是林场食堂卖饭的。她长得甜,嗓子甜,笑容也甜,那时龙盏镇人都叫她“甜妹”。陈金谷看上甜妹,除了她的“甜”,还有她的名字中也有个“金”字。金字累加,他们家还不得富得流油?徐金玲结婚后,陈金谷给她换了工作,去供销社当出纳员了。随着陈金谷升迁,她也一路跟着换工作,越换越清闲,等到陈金谷调到松山地委,徐金玲的关系落到一家事业单位后,提前退休了。

徐金玲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她提前退休,为的是当好官太太。在她看来,一个女人把家牢牢掌握了,就是把自己的男人牢牢掌握了。她在家里,能让丈夫按时按晌吃上可口的饭菜,能让子女们一回到家,就看见一张笑脸。家里风和日丽了,家外忙活的人,才会踏实。她不工作,还有一个好处,方便收礼。那些忌讳到陈金谷办公室行贿的人,往往选择上班时间,到家里来。徐金玲像个家庭会计,每收下一笔,会分门别类地登记在册,并问清他们的诉求。因为这,她家从未请过保姆,外人在场,总归碍眼。

徐金玲觉得拿了人家的钱物,就要替人办事。她的财物登记簿上,凡是收了礼后,将事情解决了的,她就用绿颜色的笔,打上一道勾,与这道勾相连的钱物,她拿着就心安理得了。而那些悬而未决的,她会用红笔画个问号,督促陈金谷尽快办理。陈金谷也有落实不了的,徐金玲就把这样的财物看作地雷,在登记簿上标注黑色的三角号,及早排除,送还给人家。所以坊间那些有求于陈金谷的,都说他老婆徐金玲讲究,送去的东西不会打水漂。

徐金玲居家,还学会了在电脑上炒股。她炒股赔的时候多,但她每每盛装华服招摇过市,别人夸赞她衣服漂亮时,她一定会说她炒股赚着了,犒劳自己。每到腊月,是送礼的高峰,这时她空前地忙起来,送走一拨,又迎来一拨,客厅的茶桌上,摆着果盘、糖盒、茶碗和烟缸,让送礼的人感到家一般的温暖。而等到过完年,正月的时候,她会以看病为由,和丈夫去外地存钱。儿子在公安局,给她另办了一张身份证,用了个假名——徐淑琴。他们家在北戴河和三亚的房产,都在徐淑琴名下。

徐金玲不上班,还有个好处,可以细致观察丈夫有无婚外情。她心底清楚,在官场上,不沾腥的男人微乎其微。但只要不拆散她的家庭,偶尔的风花雪夜,她权当过眼浮云。她不像别的女人,一天数个电话追踪丈夫,没有特别的事情,她从不在他工作和外出期间,打过多的电话。

徐金玲对付丈夫的法宝是什么?是她的鼻子。对于一个官太太来说,嗅觉实在太重要了。陈金谷进了家,只要儿女们不在场,徐金玲总要给他一个拥抱。她比他矮半头,相拥时刻,她的头刚好搭在他脖颈上。她会深深吸口气,闻闻他体息的变化。复杂的烟草味,说明他从会议室回来;而他视察豆制品加工厂、面粉厂和烟花爆竹厂,带回来的是豆腥味、小麦味和火药味。倘若他睡了女人呢,因为心里有鬼,拥抱她时会很用力,但眼神却是飘浮的;而他若与女人缠绵过,脖颈总会留有微妙的气息,淡淡的香水味,或是女士香烟特有的薄荷味。陈金谷换下的衣物,更是徐金玲检索的重点,尤其是内衣内裤。她像刑警一样,把它们当作案件的物证,在洗涤前反复察看,百闻千嗅。有一回她居然嗅出了陈金谷的背心上,弥漫着哺乳期女人特有的乳香味。她留了心,私下打听,才知道丈夫和发改委的一个科长关系暧昧,这个女人刚休完产假,常到陈金谷办公室汇报工作。丈夫的办公室是个套间,外面办公会客,里面有张单人床,可供休息。徐金玲猜测,那女人有求于陈金谷,把工作汇报到了里间的床上。此后不久,那女人果然提升了,丈夫身上的奶香味也就越来越浓。徐金玲怕他们日久生情,第一次有了危机感。她约了那女人出来喝茶,送她一条上好的狐狸皮领子,说狐狸纵使美,但没有一个好命的。哪只狐狸逃得过猎人的枪?从那以后,丈夫身上的奶香味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