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第2/2页)

梦莲给次郎端来茶说:“叔叔怎么想起说分家的话来,我们一大家子到日本来全仰仗着叔叔呢,我们给叔叔添了多少麻烦,增加了多少拖累,我们心里清楚极了,我们怎么会吵着跟叔叔分家要产权。这全是胜利那个混蛋,学了几天日语,就不知姓谁行老几了,他办这样的事,全瞒了你哥哥,所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李养顺说这孩子,主意太大,回来我得好好收拾他。”

梦莲又对次郎说你们兄弟两个,分别了几十年,好不容易团聚了,才见面没两天就为产业的事闹起来,让外人看着也笑话不是。”

次郞说:“财产归财产,兄弟归兄弟,中国不是也有亲兄弟明算账的话嘛。”

李养顺说既是这样不如把话说到明处,上野家的财产,我一分也不要,房子我暂且住着,为的是母亲还在。待老太太百年之后,我立即带着老婆孩子搬到归国者安置中心去,过自食其力的日子,不为别的,就为给孩子们做个靠自己的能力艰苦创业的榜样。”说完,拉过一张纸写下了字据。

次郎说:“字据不字据不是要紧的,法律上就不承认什么白条。”

李养顺说:“那你说该怎么办?”

次郎说:“重要的是到区家庭裁判所收回起诉,否则我们下一步双方都得请律师。”

梦莲一听脸都白了,她说打宫司啊!别介,一母同胞兄弟,哪能动不动就上法庭,明天就让你哥哥上法院,甭管谁递的状子,咱们撤回来就是了。”

次郎说:“撤不撤诉是哥哥的事,哥哥要是想把这场官司打到底,我也奉陪。”说着取出十五万元搁在桌上说,“这是母亲这月的生活费。”

次郎走了。

李养顺夫妻俩坐在桌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梦莲叹道这是什么事啊!”

胡同深处,又传来“拉一面”的吆喝声。

李养顺波上衣服走出大门,冲着寒风中热气腾腾的面车喊道拉面!”

每天深夜,卖面的老汉都要推车从李养顺的门前走过,面车的前头挂着一块“正宗中华料理”的牌子,理直气壮地在夜色中走来走去。

李养顺知道那拉面,知道那老汉,沿街叫卖了一辈子中华拉面的老汉不但不会说汉语,连中国在哪个方位也搞不清楚。面车上有玻璃罩子,点着一盏连在中国也很难见到的电石灯,仿佛惟此才能证明是中国。那拉面也徒有虚名,不过是机器压面,现吃现下,在车后头的滚锅里转两圈就拿筷子挑出来,浇上面汤倒几滴香油撒几分胡椒搁一片酱肉抓一把葱花,闻着倒也挺香。常有串够了酒馆,晚归的男人在面车前停下来吃面,舌头不灵便地喊:多加辣油!也有开夜车的文化人或看深夜电视节目的闲人,推开窗户朝那电石灯喊:来一碗!

老汉都笑呵呵地把面递过去。

今天晚上,沉闷中的李养顺听到老汉的吆喝,竟萌生了一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