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4/5页)

张英难受极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撕裂了,脑子崩散了,周围一片黑暗,太阳已经不足照耀她了,她已经不会哭了,高声叫着:杀了我吧!

没有人杀她,敌人要一个一个地来。性饥渴的日本兵早已按捺不住,纷纷开始解裤带了,很快,半裸的兵在树前排成了一队,他们不安地踩着脚,他们躁动地叫着,催促着正在进行的同伴,终于,他们不能忍耐了,他们一哄而上……

在中国的土地上,在华北平原一个叫王庄的祠堂里,在大雾退尽的一个晴朗的上午,在徐徐微风中,抗日女干部张英遒到了空前的躁躍。

两棵榆树为证。

对中国男人来说,最具污辱性,最具挑战性的语言是;操你妈。没有任何一个中国男人听到这样的挑战不跃起反击,尽管语言的污辱与事实没有任何关系,就这中国人也断断不能接受,这是最恶毒、最让人不能容忍的轻蔑,是对人格最下贱、最耻辱的践踏。现在,这种轻蔑,这种践踏已经不是语言,它成了事实,就在中围男人的眼皮底下,就在这充满着三纲五常、仁义道德的祠堂里……

霍文玉在昏迷中。

暂时被敌人遗忘的李金荣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台阶上,他艰难地站立起来,捂着肚子拼足了力气大骂:

我操你们日本人的妈!

由于用力过猛,他的肠子突然挣破伤口,从肚里涌出来,呼呼的,不可遏止地流泻,乱糟糟的一大团。鬼子头目问翻译李金荣在喊仆么,翻译说李金荣要和日本人的母亲性交。头目一个手势,两个敌人过来用刺刀攝开了李金荣的嘴,揪出他的舌头,将那块灵活的小肉从根部割了下来。李金荣口喷鲜血,捂着肚子还在不屈不挠地骂,声音已变得模糊不清。挑在刀尖上的舌头在颤动,那无音的咒骂比任何言语的诅咒都惊心动魄,都入骨三分。

敌人划开了李金荣的腮。

狼狗企图扑向那些花花绿绿的肠子,被头目制止了,他不想让李金荣立刻就死。

第十四个鬼子离开张英身体的时候,张英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变得奄奄一息了。

鬼子将赤身裸体的张英拉回土窖,将她和霍文玉、李金荣关在一起。满身污秒的她躺在土地上,呈昏迷状态。霍文玉爬过来,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盖了,他看到有什么东西随着一股黑血从张英的下身里掉出,他很害怕,向李金荣求救,李金荣躺在墙角只剩下了出气的份儿,那些乱七八糟的肠子像一堆蛇一样地躺在土窖的地上,沾了脏土,成了一堆收拾不起来的下水。李金荣的嘴唇往外翻着,腮上露着牙,已经脱了人形。霍文玉看了半天李金荣,又看了看张英,看着从她身下不断向外冒出的血,他发现,从张芡身体里掉出的是一颗机枪的子弹。接着三颗四颗,整整的十九颗……

天哪霍文玉用拳头狠狠地砸在自己的伤腿上。那条腿已经没有了疼痛。

后半夜的时候张英醒来了,她触到了自己光着的没有任何感觉的下身,借着星光她看见了坐在身边的霍文玉,也看到了墙根的李金荣,她招呼霍文玉再近一些,霍文玉趴在她跟前,问她要怎样。她让霍文玉杀了她。

霍文玉说,日本人说了,明天早饭前就把咱们都杀了。

张英说,这样最好。

天亮了,还是有雾,华北平原春末夏初习惯性的大雾。

他们三个人被拖到村边的大坑旁,绑在木粧上。这是一个干枯的水坑,坑里满是脏土垃圾,一只身体已经开始腐烂的野猫,一堆臭烘烘的鸡毛,一副用过的烂棺板,一群闹哄哄的绿头苍蝇。这不是什么美丽地方,作为死的场所,未免遗憾。李金荣被绑在柱子下…脑袋低垂着,肠子在地上拖了有几尺长,仿佛那不是从李金荣身上掉出来的物件。李金荣的眼神已经近乎散了,一丝气息在鼻腔悠悠迂回似有似无,严格地说他已不能称之为人。

霍文玉面色苍白,浑身不停地颤抖,他的脚已经变黑,大概是永远好不了了。他注意到了眼前的环境,也注意到了空旷的四周没有一个中国观众,事实印证了他的最怕,也就是说他将在这个肮脏的土坑里无声无息地默默死去,与那只半烂的花猫,与那来历不明的棺材板和那些一看就为之恶心的苍蝇为伍,成为它们中更为恶劣的一个……没有谁知道他,没有谁祭奠他,更没有谁为他作证,他的壮烈殉国只有他自己知道,跟英雄当众慷慨赴死不能相比。他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下來了,不是害怕,是可惜,为白己年轻的生命可惜,这种可惜只有他自己能体会。

张英自始至终闭着眼睛,她不能迈步,她的下边还在汩汩流血,小腹内胀胀的,很沉重,还有多少子弹在里边对她来说已经无关紧要,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解脱了,她将驾着这轻柔的雾上路,追寻她的父母亲。她感到轻松,甚至脸上带了些许微笑,这让敌人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