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故事(第5/22页)

这个风流女孩,浪漫是一回事,心地还是明白的,就冲这一点爱他,也是值得的。何况他真帅,真有头脑,女人是需要属于自己的男人有这点体面的。所以特别在他出事以后,到关进去以前,她可是百分之百地用爱来回报他的,她愿意牺牲自己,为他做一切事的。以前他太强,除了献给他身体和爱情外,她几乎无所表现,出事了,她倒有可能为他做些什么了。

爱情这东西,挺怪的,信手可取时,往往不经意间错过,等到要失去了,又万分地难抛难舍了。她那时真有个感觉,好象除了巩杰,这世上男人都死绝了。于是她明白了,这才叫做爱。那个失去了自由的年轻人,终于懂得,他跌进了爱河里的时候,并不珍惜那滚滚河水,现在他干渴得要死,河却可望而不可及了。

问题就在这儿,玛蒂说中了,爱,不是精神,而是物质。巩杰离开关了近一年的拘留所,第一个电话,就是打到她住着的高干楼里来的,而不是打给送他进局子的父母。

“他怎么会晓得我的电话号码的呢?”她纳闷过,但也没有接着往下思索。

朱之正精神抖擞,健步如飞,从背后看,谁也不相信他是五十六,或五十七的人。而且他是那种根本不买染发剂的雇客,一头黑发,不显老像。如果是一个糟老头子的话,说话颠倒,眼神恍惚,腿脚蹒跚,口水直流,哪怕为她杜小棣,或者还为那个巩杰,做了些什么,甚至为此影响了他的前程,她也未必肯将自己的千金之躯贱卖的。睡一觉,让毫无战斗力的老头子蹂躏一顿,作为报答,不是不可以,但嫁给他,做他的老婆,一天到晚,看那块干面包,要考虑考虑的了。

她早先不认识朱之正,他是因缘时会,从底下单位一步登天的。但色咪咪的郭东林,是老首长了。每次机关舞会,她是尽量躲着的,不是怕他那双不老实的双手,在她屁股上抠抠摸摸,而是怕那个盛莉。可为了巩杰,她既求过有爬灰盛名的郭东林,也求过叫“公用品”的风骚泼辣的女人。她早先也在歌舞团独唱过,信守美声唱法,嗷嗷起来,令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盛姐,你帮帮忙吧!巩杰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你也不是不清楚。”

“问题在于这个年青人,碰在了硬杠杠上,谁也没法保他,连为他说话,都得吃挂落的呀!”

当然,郭东林让朱之正管这起案子,是不是有盛莉“防患于未然”的因素,就不得而知了。但要看郭东林对任何一个别的女人,如今只有垂涎三尺的份儿,决不敢有非份之想的规规矩矩,便知这个挺浪可也挺有板眼的儿媳妇,在某种程度上是能够操纵控制着她公公的。

“我给你提一个纯粹是女人的建议吧,小棣!”

“你说吧!”

“我只是这样想,也许,我们老郭会把巩杰这起案子,让一个姓朱的副手过问的。我只提醒你一句,这个姓朱的二把手,是一个单身汉,还是一个妻子死去多年的老鳏夫。”说到这时,那张浓妆艳抹的脸,流露出一个绝非善类的笑。

杜小棣虽然不是那么灵气的女孩子,对于这个暗示,是能领会的。

果然,没有过了几天,团里的政工干事通知她,领导要找她谈话。她问是不是一位姓朱的副部长,那一脸正经的干事,虽然也是女人,但挺反感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很憎恶地看了她一眼。因为这些跳舞唱歌的姑娘们,和头头脑脑过于亲密的来往,是让严肃的人摇头的。尤其像她这样被认为浪出水来的,跟谁都可以脱裤子上床的公共厕所,不是妖精,也是祸害,更为人所不齿。

就那身的穿戴,还是春夏之交的季节,是不是也过于裸露了?袖口短得连白嫩的乳房都闪出一大块来,还要怎么一个浪法啊!到烈日炎炎的三伏怎么办?天体主义,全脱光了?

她去了。

杜小棣为自己能够摆脱这位盘问个没完没了的那张寡妇面孔,而感到轻松。她有经验,越是上年纪的老先生,对年青美貌的女孩子,越是好说话些。尤其你不要怕长痱子,挨靠得他紧一点,发发嗲,缠住不放的话,不至于太让他为难的要求,通常都会满足你的。

谁知请她在他对面坐下的这个朱之正,根本不是老头,至少看不出是个老头,很精神,很有一点气概的。在这个年龄段上的男人,就像曲大娘家果园里的秋天,那些挂在枝头已经成熟了的红玉或者国光苹果一样,分不出早和晚,先熟和后熟的。你说他四十多岁可以,五十来岁也可以。她还注意到,他穿的那身T恤衫,和胳膊上的那块表,是国内难买到的名牌货;杜小棣全部学问表现在购物上,这对她来说,是很容易判断的。后来当然就知道了,这是他在美国的女儿,经常孝敬他的东西,他只有那么一个女儿,在那儿嫁了一个挺有钱的台湾博士,两口子不是在大通银行,就在美洲第一银行,是部门业务主管,根本是不打算回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