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第3/5页)

李樵听着想吐,手在胸口抚着,脸上一副想哭的样子。

孙离摇着头笑,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时候人就是贱,发瘟的五禽六畜我们都吃,也不见谁吃了犯病。我们还吃过老鼠。我家养过一条大黄狗,拿去打猎肯定是很好的猎狗。晚稻收过,我和弟弟孙却去田埂上挖老鼠。老鼠也是狡兔三窟,你在这里往洞里挖,它不知道从哪里就跑掉了。我那条大黄狗很神,它算得准老鼠会从哪个洞里出来,趴在外面守着。老鼠一出来,它扑上去就咬住,无一回失手。”

“你真吃过老鼠?”李樵问。

孙离说:“新鲜老鼠肉不好吃,吃熏腊了的。腊老鼠肉,同腊兔子肉差不多。如今我连兔子肉都不敢吃了,不知道当时怎么老鼠肉也敢吃。”

李樵喝了几口茶,压压自己的胃,问:“你刚才说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孙却,退却的却。”孙离说。

“你叫孙离,你弟弟叫孙却。名字这么怪,也不像乡下人起的名字啊。”

孙离便讲了自己和弟弟改名字的故事,说:“当时户口管理不严格,也谈不上学籍管理,我两兄弟把课本上名字一改,一个就叫孙离,一个就叫孙却。我现在想起来,改名叫孙离、孙却,好可笑的。”

李樵说:“却字确实比去字雅些。你那时候多大,就知道把去字改成却字了?”

“不小了,十五六岁了。”

李樵翘起拇指,说:“十五六岁?那就算很聪明的了。你那时候,很多中学老师也就是中学生,能教多少东西给你们?”

孙离说:“讲个笑话给你听,绝对不是我编的。有回我在电梯里听两个中学生聊天,说是郭富城和张学友发动了西安事变,郭富城被蒋介石杀了,张学友被蒋介石关到一百多岁。”

李樵笑得喷了一口茶,说:“你是作家,你讲的话我不相信!哪有这么蠢的中学生?肯定是你编的!要不就是人家小孩子故意冷幽默!”

“我家孙却,你可以说他是奇才,也可以说他是乱世英雄。”孙离说了很多孙却的故事,不由得叹息,“当初我只恨他不肯读书,他如今是身家过亿的大老板,文凭也比我高,早就是博士了。也不知道他的博士是花钱买的,还是认真读出来的。他找了个女大学生成了家,我那弟媳漂漂亮亮的,十分能干,人也贤惠。”

因孙离说到自己弟媳,李樵无端地想到了妙觉师傅,便说:“我后来老想起那位妙觉师傅。那么美的女人,又是那么聪明,怎么就出家了呢?年纪轻轻,未必就经历过逃不过的事了?”

孙离说:“出家的理由千百种,总之都是佛缘。你一说,我想起那天她的诗了。记不全,后面两句记得,黄莺隐深树,能拣一枝依!我当时觉得这两句有思凡之意,不敢唐突说出来。”

李樵想了想,又笑笑,说:“你是心里有什么才想到什么吧?人家是喜欢黄莺隐深树的自由自在呢!出家人,喜欢的就是隐嘛。我最喜欢那两句,性空尘市远,弦静妙音微。很合那天夜里妙觉抚琴的意境。”

听见有人说笑着走过来,两人就不说话了。李樵无意间把伞放低些,孙离也把野芋头叶往前额处拉了拉。

孙离说:“这叶子贴在额头上凉凉的,好舒服。”

李樵不作声,低头添茶。

一对中年男女从孙离和李樵前面走过,那男的大声说:“他不可能怀疑的,你的话他最相信了。”

“你要对他讲反话,不显得我俩是一伙的。”女的笑道。

过会儿,那对男女又走过来,听那女的说:“你得先投几十万,他才会相信。我俩一联手,他的两千万就血本无归。再不要别人插手,这两千万都是我俩的。”

“我肯定会出的,只要能让他相信,我再多投些都行。”男的声音很大,就像要说给全世界人听。

李樵等那对男女走远了,看看时间,说:“老头子,找个地方吃中饭吧,有些饿了。”

走上河堤,正好看见刚才那对男女。男的足有一米八,五十多岁年纪,脸上堂堂正正。女的约三十来岁,长得明眸皓齿,玉人一般。

女人打开停在路边的奔驰车,回头说:“说好了啊。”

男人开的是奥迪,高声回道:“依计依计,一言为定。我还等着这家伙的钱换房换车呢!”

李樵上了车,问孙离:“推理小说家,你猜猜看?”

孙离摇头半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都说相由心生,你看这对男女,哪里像恶男坏女?男的仪表堂堂,女的相貌高贵,说起设计害人的事,居然谈笑风生,也不怕别人听见!”

“不说了,想着就恶心。老头子,快找地方吃饭去。”李樵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