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图书馆学会的年会在湖南的凤凰古城召开。喜子是图书馆学会理事,收到了开会通知。谢湘安的一篇论文被评为年会论文一等奖,他作为论文获奖作者,也应邀参加会议。

谢湘安跑到喜子办公室,问:“朱馆长,我们怎样去开会?我需要做些什么准备?”

“我们坐飞机先飞到长沙,再改坐长途汽车。”喜子说起来忍不住有些兴奋,“长沙去凤凰的路上,高速公路两边都是很好的山景,很漂亮。凤凰我去过几次了。”

早上七点,喜子坐的士到机场,远远就看见谢湘安站在国内出发口外面。谢湘安还是穿的白衬衣和牛仔裤,斜挎着一个帆布包,脖子上挂着一个单反相机。相机看上去沉甸甸的,压在他宽阔的胸脯上。他看见喜子下了的士,忙迎上来接过她的行李箱。

谢湘安含笑说:“朱馆长,我们又穿一样的衣服。”

喜子今天穿的也是宽松的白棉布衬衣,牛仔裤,旅游鞋。初秋天凉,她手臂上还搭着一件藏青色的风衣。“他还记得九月下雨那天,我在图书馆台阶前摔跤时穿的衣服。”喜子想着,脸上有些发热,怕谢湘安看出她的脸红,目光就直直地望着前方。

换过登机牌,两个人的位置不在一起。“这么早的飞机,这么快就把位置选完了。”谢湘安笑笑,“中国人真是着急啊。”

喜子明白他的意思,遗憾两个人没有坐在一起。谢湘安说:“上去后,我找人换换。”

登上飞机,谢湘安先找到座位,马上同旁边的客人打商量,说:“可以换换位置吗?我两个一起的,分散了。”

那人说:“我行李放好了,难得麻烦。”

喜子忙说:“湘安,不用换,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喜子座位在谢湘安后面二排,她放好行李往前望去,谢湘安正回头望着她笑。直到她坐下去,谢湘安才挥挥手也坐下了。他俩选的都是最后的散座,都是夹在中间的座位。喜子得伸直脖子,才望得见谢湘安的后脑勺。喜子很爱看谢湘安的背影,自然也很熟悉他的后脑勺。她突然脸红心跳,自己都吓着了。原来,她这么喜欢看谢湘安的背影,都因她只能从后面偷偷地看他!她羞愧地咬着嘴唇,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看穿了她的心思。

喜子闭着眼睛,慢慢就似睡非睡地迷糊了。身子感觉跳了一下,飞机已经落地。苍市到长沙,真是太方便了。出了到达口,就有去凤凰的大巴车。谢湘安跑步过去看看,忙回头朝喜子招手。

车上只有一半的人,座位随客人自己选。谢湘安请喜子先靠窗坐下,他再来安放行李。谢湘安忙东忙西,半天才落座。他俯下头将落座,望着她的眼神,竟像大哥哥宠爱自己的小妹妹。

喜子从小要强,事事自己打理。她和孙离结婚这么多年,仍然没有等人照顾的习惯。她只是不太喜欢做饭,很怕手上油腻腻的感觉。真做起饭来,她手脚飞快的。女人的所谓小鸟依人,她潜意识里有些鄙视。刚结婚时,孙离一心要当护花使者,她却并不领情。她除了不爱做饭,也确实样样能干。孙离就乐得偷懒省心,心安理得让她去做女强人。他俩去外面吃早饭,孙离找地方先坐下,喜子就忙着点餐,拿筷子,端上早点,递餐巾纸。

汽车不用进城,很快就上高速公路,风驰电掣了。谢湘安不拘谨,也不多话。喜子也不说话,只是偶尔指指车窗外的风景。高速公路两旁是绵延的丘陵,长着枞树、樟树,有些矮山坡种着橘树。

橘子正是成熟的时候,黄黄绿绿枝头累累。秋天的太阳很柔和,斜斜地照在喜子的脸上,她右耳的耳廓粉红粉红的,几乎透明。当年孙离看到她这粉红色透明的耳廓,心里怦怦发跳,才开始约她散步。

喜子头往前倾了一下,谢湘安看见她的发丝在阳光照射下像镶了金边。他从后面看着喜子的马尾辫,竟然有些少女的姿态。

喜子上中学梳着两条辫子,上大学后梳一个马尾辫,一直梳到现在。结婚时烫过一回头发,她后悔了好多年。她在头发上花的时间最少,不染,也不烫。每天早晨起来,她用木梳把头发梳抻透,用一个黑丝绒发箍扎在脑后。

她梳头发的时候闭着眼睛,尽量把每一处头皮都刮遍,才舒舒服服地张开眼睛。偶尔碰上有些很正式的场合,她就会把头发放下来,梳成披肩直发。

喜子不说话,谢湘安就安安静静坐着。他偶尔也侧过脸望她一望,很自然地笑笑。喜子一直想问问谢湘安,那个叫熊芸的姑娘是不是他的女朋友。也算是关心年轻人吧。又想谢湘安这么细心地照顾自己,是不是把她当成妈妈辈的老年人了?

喜子装作很随便的样子问:“小谢,那天在苍莨山上和你在一起的小姑娘很漂亮啊,你的女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