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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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樵不信孙离的笑话,讲:“你们作家就喜欢编段子臭人!今天的文化官员都是文化人,哪有分不清裴多菲和贝多芬的?”

李樵再怎么在车里跟孙离缠绵,再怎么嬉皮笑脸,一下车就变了一个人,端庄亲切,又有一种疏离。孙离也装作陌生人,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李樵泰然自若,跟认识的邻居笑着打招呼。

孙离同李樵对面站着,李樵的目光停在孙离胸脯上,却又似乎没有望见他的胸脯。她的目光好像透过他的身体,投到他身后不锈钢的电梯壁上。

李樵住的地方叫上都印象,一幢二十八层的滨江高楼,下楼横过马路就是沿江风光带。李樵住十四楼,她说当初买这套房子,倒不是因为喜欢看江景,而是爱上江边那些香樟树。

这些香樟树还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种下的,树干已粗到一人合抱不拢了。每年春天,樟树长出嫩红的新叶,老叶慢慢掉落。春天阳光下,簇簇新叶红亮剔透,玉片一样在风里摇来摆去,泠泠作响。老叶落下时也还是油绿油绿的,樟树无论怎样都不会给人悲戚的感觉。

李樵的家布置得像一个禅室。进门玄关前面的地上,摆着一块平整的青石,上面放着一双藤编女拖鞋,小小巧巧的,已有几分旧意。李樵先穿上这双藤编拖鞋,再拉开玄关旁边的旧木柜,拿出一双男式帆布面拖鞋,也是旧旧的。

玄关进去是客厅,地板和墙面都贴着胡桃木板,颜色有自然的深浅。屋里的调子本来有些暗,可是客厅正对门是一扇落地大窗,光线足足地涌进来,棕黑色的地板照成了浅金色,安静明亮。

客厅正中放着一段香樟树墩,半米高的样子,虽去了皮,却仍是原木风味,做茶几用的。香樟树墩上孤零零放着一个黑釉陶罐,插着几枝菖蒲。

孙离手脚不知往哪儿放,站在客厅中间四顾。一组藤沙发靠着墙,李樵把他推到沙发上坐下。

孙离四下打量,说:“李樵,不对啊。你是媒体人,怎么不见电视啊?”

李樵抿嘴一笑,说:“我有信息恐惧症。我回家就只想喝茶读书睡觉,也听听音乐。哎呀,说句没良心的话,报纸电视其实都不要看,看了只让人心里不安。世间本无事,新闻纷扰之。不信你试试,一年不读报纸,不看电视,保证你超凡脱俗。”

孙离左望一下,右望一下,装出一副找人的样子说:“咦,这是不是《新日早报》李社长李总编的家呀?我刚刚和她一起进来的,怎么不见了?怎么她家里只有一个胡说八道的小姑娘呀?”

李樵嗷的一声,猫一样扑到孙离身上。房子并不算大,除了客厅,还有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厨房和卫生间的门敞着,都很宽大,只有卧室门虚掩着。

李樵在家的样子极是散漫,她先用电水壶烧水,再哼着歌取出杯子来洗,好像屋里没有孙离这个人。

孙离说:“宝贝,你这屋里样样好,只是少几幅字画。”

李樵笑笑,说:“我平日同书家、画家们打交道也多,从来不问他们要字画。他们都是有润格的,感觉就像问人家要钱似的。”

“你倒是个懂事的人。”孙离又环顾四壁,“我去找人画几幅,不算你职务腐败吧。我玩得最好的画家朋友是高宇先生,我下次请他画画,他的字也很好。”

“高宇?苍市有这个画家吗?”

孙离说:“他在北京,不是苍市人。”

“哦,原来如此。中国的书家、画家太多了,能让人记住的真是不多。”

孙离站起来,走到卧室门前,很想轻轻把门推开。女人的性情是什么样子,看看她的卧室就知道,客厅都是布置给别人看的吧。

孙离心里猜着李樵卧室是什么样子,腿却朝李樵厨房走去。厨房很时尚,一色的灰蓝色调。料理台在中间,灶台和橱柜靠左边墙,右边墙角是双开门大冰箱。

看得出李樵并不常做饭,橱柜上挂着六个平底煎锅,从大到小,整整齐齐,闪着隐隐的光,就像新的。

孙离说:“好洋气!”

他拿手指在锅底轻轻一抹,拖长了声音说:“好锅好锅,可惜可惜。”

李樵站在旁边,举起拳头砰砰打在孙离肩上,娇嗔说:“人家没有时间做饭嘛!”又低下眼睛,放低声音,“人家一个人,做什么饭!”

李樵眼睛往下的时候,眼睫毛厚厚长长地覆下去,两片细黑的上弦月,弯弯地浮在她白皙的脸上。孙离把李樵小心地揽在胸前,像抱婴儿一样轻轻抱着。李樵已三十五岁了,这个女人在他眼里就是个孩子。

李樵突然从孙离怀里挣出来,装出一副要哭的样子,嚷嚷说:“饿了,饿了,出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