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孙离亲吻着李樵,问:“你用的是什么香?”

李樵说:“我不太用香水。今天我没有喷香水呀?”

“我在你身上闻到兰花的香味,淡淡的,很清雅。”孙离想起那年初次见到李樵,她的身后放着一盆安静的兰花。

李樵笑笑,很开心的样子。她不再是一摊散漫的流沙,她的双手在做爱的时候出奇地有力,常叫他听到咔嚓的骨头的响声。他分不清是她的骨头响,还是他自己的骨头响。他的眼睛喜欢闭得紧紧的,李樵就像暴风雨中发狂的舵手,驾着船撞向前面的巨礁。

撞向巨礁之后,李樵会精疲力竭地躺着,久久不再说话。有时她会转过身去侧躺着,或是趴在床上,像是深深地睡去了。她并没有睡去,只是不想说话。

孙离永远不知道她心里装着什么事,平时只是望着她微微锁起的眉头,听着她若有若无的叹息。他俩经常默默对坐着喝茶,世界轻得像一片羽毛。

孙离在床上最喜欢做的就是摸她的背,摸得她开始哼哼了,她就会转过身来,抱着他亲吻,喊他孙老头子。

孙离还喜欢扒拉着她的嘴皮儿开玩笑,说:“今天又讲了几点意见?”

她会笑得弯下腰。说:“什么几点意见?重要讲话!”

孙离同李樵在酒店里幽会,每次都是她先离开,孙离留下来善后。有回李樵本已离开多时,孙离收拾完了走进电梯,居然又碰见她了。

他惊得不知怎么说话,李樵却望着他笑,说:“老孙,怎么这么巧?”

电梯里并没有第三个人,李樵故意逗他开心,热情地握着他的手,说:“好久不见了,忙些什么呀?”

出了电梯,她又说:“来车了吗?要不我送送你?”

大堂里兴许就有熟人,孙离不好说什么,客气着上了她的车,问:“你搞什么鬼?”

李樵说:“我没注意看,进了电梯却发现是上去的。我干脆跑到顶楼,看看那里的空中花园。我很喜欢这个酒店。”

“我也很喜欢这里!”孙离说罢便望着她,脸上故意坏笑。

李樵瞟他一眼,撇了撇嘴巴。孙离早就发现,李樵撇嘴的神态很像喜子。这是海云大酒店,孙离同李樵经常在这里见面,多是孙离先去房间等待。他的时间自由些,他可以待在酒店里,整天整天地等待李樵。他会背上手提电脑,安安心心地写小说,听到门铃响了就去开门。

李樵每次进门,总是疲惫不堪的样子。她必须把事情忙完,才能小心地脱身。孙离就紧紧抱着她,热热地吻她。李樵双手垂着,并不回抱他。他得把她的手放在身后,她才软软地搂着他。

孙离火一样地燃烧着,李樵似乎有些冷。他想到这些心里会隐隐不快,但他实在是太爱这个女人了。想到她只要到了床上就换了一个人,他心里就平复些了。

他很需要这个女人,每天都想见着她。他有时也生她的气,但只要她一个电话,一条短信息,他就把什么都放下了。

那天李樵把他送回家门口,扬扬手说:“再见!”

她掉转车头,扬长而去。他却要打的回酒店取车。李樵在他面前就像孩子样的调皮,叫他哭笑不得。

孙离起初见她笑起来总是毫无掩饰,不是弯腰,就是蹲下,就问:“你在外头也是这样?”

她马上故作正经,说:“我在外头还是有架子的!我可是李社长啊!”

有回孙离问她:“你是靠充电才能活动的人吗?”

李樵听得没头没脑,问:“什么意思呢?”

孙离说:“看你快乐着、欢笑着,突然情绪就不对了,有气无力的样子。就像手机没电了。”

李樵趴在他耳边说:“老头子,你给我充电啊!”

从那天开始,他俩在一起的时候,孙离总喜欢坏坏地笑,说:“亲爱的,我们来充电吧。”

李樵每次充过电,闭着眼睛半天不肯睁开。孙离便拿手肘撑着自己的身体,李樵在他怀里,又不至于压着她,任她舒舒服服地躺着。她有时候就在他身下睡着了,发出匀和的呼吸声。

孙离望着她的发际、眉毛、鼻梁、嘴巴,心头热热地发颤。她的眼角隐隐有些细碎的皱纹了。孙离刚认识李樵那年,她才二十几岁,脸就像羊脂玉,白嫩嫩地透着亮光。

李樵偶尔自己开车,她喜欢开快车,油门在她脚下轰轰地响,恨不能一脚踩进油箱里。孙离不停地喊:“慢点慢点,我们并不急着赶路啊。”

李樵不听,得意自己的快车。若是到了郊外,遇着车辆稀少,李樵一边狂飙,一边摇头晃脑地唱歌。

有个周末,李樵驾车飞奔在老公路上,路两旁行道树是高大的梧桐,拱成漫漫无尽的绿色甬道。孙离望着车窗外金黄的稻田,说:“李樵,慢下来吧。多好的景色,你看这稻田,你看这遮天蔽日的梧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