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3/4页)

孙离说:“我不要你省,大学的伙食本来就不好。”

喜子说:“我帮导师做课题,有课题经费,给了我两百块钱。”

孙离听着新鲜,问:“读研究生还发钱?”

喜子说:“导师出书,研究生帮着写,上头本来也拨了钱,拿一点给研究生,也是惯例。”

孙离问:“给多给少,有标准吗?”

喜子说:“只看导师大方不大方。”

孙离又问:“你的导师呢?”

喜子说:“我们李老师人好,还行。”

孙离忍了忍,问:“李老师多大年纪?”

喜子望着孙离,笑道,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问的就是这句话。李老师快六十岁了,一个老头子,你放心吧。”

喜子把话讲破了,孙离倒红了脸。他跨上单车,说:“上来吧,我带你去看个地方。”

孙离驮着喜子到了西街,去了那个养兰花的阳台下,说:“你看,这户人家的兰花真漂亮!你看那盆兰花,我以为是栽在石头里,原来是栽在朽木桩里。”

喜子看看兰花,问孙离:“你没事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是不经意看见的。县城有多大?骑单车一溜就过来了。”孙离说。

喜子瞟着他说:“你想象栽得出这么漂亮兰花的,一定是个漂亮女人吧?”

“我就没见过漂亮女人?”孙离说得云淡风轻,心里却是尴尬的,喜子猜准他的心思了。

喜子坐在单车后座上,望着那个慢慢远去的阳台,说:“一盆兰花,叫你这么放不下?”

孙离说:“我想栽兰花,不是一年两年了,你是知道的。”

喜子说:“那你栽呀?只听你说,从来不见你动过手。就像你写小说,这么多年了,没见一个字。”

话说到了孙离的痛处,他回头瞪了一眼,却看不到后座上的喜子。喜子看不到他的脸色,又说:“你比我早工作几年,早早地进修,现在博士都毕业了。”

孙离回头说:“我读博士了,你就不是我老婆了!”

“我迟早会读博士的,那时再离婚还是现在离婚?”喜子说着这些话,听上去居然很平和。

孙离也很平和,说:“随你吧,你打报告,我签字!”

喜子说:“报告你打,你文章写得好些。”

孙离说:“那还是研究生写得好些。”

真是碰鬼了,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离婚了呢?两口子生着闷气,一直回到家里。喜子在她妈面前向来由着性子,进门板着脸她妈也没当回事。她说晚饭不想吃,钻进被窝睡觉了。

天很晚了,娘要睡觉了,走进喜子房间说:“你弟媳快要生了,我得回去。你看是再请人呢,还是怎么办?”

喜子半天才说:“我不知道。我寒假二十来天,过年就到上海去了。”

孙离早也进屋来了,他知道喜子还在生气,怕再说多了没有好话出来,就说:“妈,您放心回去。亦赤这么大了,我早送晚接,可以的。饭菜我又不是不会做。”

岳母对孙离说:“你白天要上课,晚上写字到很晚,哪顾得过来?”

孙离说:“我顾得上,不要请人。”

娘猜他们两口子肯定是斗气了,只作糊涂,回屋睡去了。亦赤这几天跟外婆睡,早睡着了。孙离也没有写东西,熄灯抽了半天烟,才摸索着上床。

喜子听得他脱衣服,身子往床里头滚了过去。孙离躺了下来,心里自然也是有气。想想女人嘛,就喜欢使小性子,不去计较。他去拉喜子的手,喜子把他甩开了。

孙离说:“你误会了。我说的是如果早去读研究生、读博士,肯定就再回不了这个学校,哪里碰得上你这么好的老婆?这就是缘分啊!”

喜子没有答腔,她的呼吸匀和起来,慢慢睡着了。孙离却睁大眼睛,窗帘透着微弱的天光。他想起爱历元年的誓言,心里便一团乱麻。他数学不太好,半天推算不出爱历今天的年月日。

孙离好像刚刚睡着,就听得岳母起床的声音。眼睛里像长满了刺,睁开就泪水直流。他闭着眼睛揉了老半天,咬咬牙起来了。天冷得让人直哆嗦,牙齿就像敲木鱼。

冬天起床本是件很难的事,可他今天没怎么恋床。身边躺着冷冰冰的喜子,他也不想再赖在床上了。他这么想的时候,觉得有些害怕。

早几天,孙离知道喜子要回来了,恨不得日子过得快一些。没想到两人见了面,无头无脑的不高兴。学校本来也放假了,孙离教的是高三,还要补十天的课。

他摸黑出了房门,到阳台上洗漱,把手表贴到鼻尖上,才知道起得太早了。幼儿园已经放假,他清早不用送人。既然起床了,就懒得再回到床上去。他轻轻下楼,出去吃了早点,又去操场兜了几圈,才赶去教室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