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2/4页)

吃过早饭,外婆对亦赤说:“妈妈坐了一个晚上的火车,让妈妈睡觉,你跟外婆玩去!”

亦赤不肯出去,他要在家里看电视。孙离和喜子都明白外婆的意思,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外婆就拿油糍粑哄外孙,还说带他到百货公司去玩。百货公司门口装了几个电动木马,每天都有小孩排着队玩。外婆平日只说那东西太骗人,两毛钱一个铜板,一块钱玩五次,一下子就完了。一块钱,买得半斤肉。

喜子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纸袋,说:“儿子,妈妈给你买了糖。”

外婆接过糖,塞给亦赤,说:“妈妈买的糖,上海的糖!”

亦赤拆着纸包,仍站着不走。

外婆说:“妈妈都给你买糖了呢。”

喜子就红了脸,说:“妈妈,你就让他在家里玩吧,我睡那边屋。”

外婆板了脸,硬拉着亦赤出去了。

孙离去阳台灶上打热水,见小英站在走廊里,偏起脑袋望着他。果果要去他家看电视,叫小英一把拉住了。

孙离笑笑,说:“果果出去玩玩,阿姨一个晚上没睡,要休息。”

小英脸红着,拉着果果回自家屋去了。

孙离打水进屋,火急火燎地抱着喜子。被子里冷得要命,两人的手脚也像冰块,只有嘴唇是热的。孙离把双手搓热,才开始抚摸喜子。她先是喘息着喊妈妈呀妈妈呀,最后就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喜子活过来了,说:“你去打开行李包。”

孙离问:“你要什么?”

喜子不说话,只推推他。孙离弓着身子,哆哆嗦嗦地下床去。拉开提包,见里面叠放着喜子的衣服。

孙离又问:“你要拿什么呀?冷死我了!”

喜子说:“你把上面衣服拿出来。”

孙离往外头拿衣服,喜子嚷了起来:“我衣服叠得好好的,你一拿都成腌菜了!”

孙离说:“我是这样的,你不是不知道!”

拿完上头喜子的衣服,下面是给儿子买的衣服,最下面是硬硬的一大块。

孙离问:“什么呀?”

没等喜子答话,孙离已把东西拿出来了。原来是件呢子大衣,深咖啡色的。大衣肩头衬得很挺括,摸着感觉硬硬的。

孙离抱着大衣钻进被窝里,说:“哪来钱买这么好的衣服?”

喜子说:“少废话,你起来试试。”

孙离哆嗦着起床,穿好衣服,套上呢子大衣。喜子仍躺在床上,仔细看了看,说:“很好,很好。”

孙离拿起桌上的小圆镜,像打手电筒一样上下照着,心想真的像回事儿。

喜子说:“我说家里要装个大穿衣镜,你说不用。”

孙离反复照了镜子,发现里头的衣服同呢子大衣不配了。孙离里头穿的是夹克、桃领羊毛衫和敞着领扣的衬衣。

喜子见孙离老是扯着里头的衣服,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说:“你里头应该穿西装结领带。”

孙离说:“算了算了,我还是将就一点算了。”

孙离只有一件瓦灰色西装,三十五块买的,身后的开口很不熨帖,老是高高地翘着。孙离只穿过几次,再不肯穿了。

喜子看见桌上有几张画兰草的稿纸,开玩笑说:“作家要自己画插图吗?”

孙离笑道:“研究生同志,别讽刺我行吗?”

“我哪里讽刺你?作家自己画插图不是没有啊,《红楼梦》里不是有通灵宝玉和金锁的插图吗?只是这书经手的太多,不知道是不是曹雪芹画的。”喜子翻了几张孙离的画看,“你随手画的画其实很好,我是画不出来的。你这是用钢笔画的,你认真学学,会画得更好。”

第二天,喜子领孙离上街买了一套藏青色斜纹西装。套了呢子大衣,结上瓦灰色领带,真像那么回事儿。孙离心想呢子大衣和西服,穿是穿不坏的,今后还可以传给儿子。喜子听了他的想法,笑道:“真到了儿子那时候,天知道流行什么?”

“西服是经典款,哪有过时的?呢子大衣的款式也是经典的。”孙离又说,“我发现衣服潮流,也是风水轮流转的。七十年代流行小脚裤,八十年代流行喇叭裤,后来又是直筒裤吃香。这几年你看看,又流行小脚裤了。七十年代的裤子要是还留着,拿出来穿最时髦了!”

喜子说:“你观察倒是仔细啊,真可以当作家。”

孙离听喜子这话,好像带着刺。她不相信他写小说会出头,只是现在不怎么说他了。孙离拿不出东西来,心里也没有底气。他推着单车,逆风深深地呼吸,掩饰着叹息。

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孙离没话找话,问道:“大衣多少钱?”

喜子说:“一百八十八。”

他没想到会这么贵,问:“哪来钱买这么贵的衣?”

喜子说:“还不是牙齿缝里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