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 彻(第3/4页)

对于聂老而言,除了老迈还有艺术的颓败,本来处于无比艰难的人生时段,然而滨在带领他“飞升”……眼前呢?除了象兰,能够与武早交谈的好像还有罗玲——这时候她愿施以援手吗?

我终于向肖潇求助了:请她和罗玲去我们的园子,她们是我们最重要的客人。

3

我担心的是在小城那天,有人制服不了狂躁的武早,会不会给他施了重剂?我害怕那个才思敏捷、话锋犀利的武早一去不返……我不再去想在铁栅窗外砰砰乱砸的汉子,那时他为我忧肠寸断。那些窗上安了拇指粗的铁棂子,很快把他的手碰出血来。看守们带着高压电棒跑来了。接下去发生了什么我就一无所知了,现在我们大家面对的就只有一个沉默的武早了。

从侧影上看他仍然那么结实,很壮;但他转脸时,我发现这脸上的线条变了,有一点浮肿,眼窝也比过去深了——可是那双眼睛仍然喷吐着火焰。他从一大早就在屋里走动,时而站在窗前遥望。他转脸看我,看我的一双手、一双脏里脏气的鞋子、放在屋角的背囊……当看到背囊的时候,两眼好像有火星跳动了一下,但很快就熄灭了。他紧紧咬着牙关,时而闭上眼睛。他沉浸在一片漆黑的夜色里。他的世界里没有光。

这个周末的下午她们来了。罗玲颀长的身影第一眼看去多像一个人,那简直就是象兰啊!武早神情专注地看着她,像一只猫发现了飞鸟……记得他们第一次在一块儿交谈,武早高兴得神采飞扬,事后才有些沮丧地对我埋怨:“她不跟我叫‘老孩儿’……”

肖潇与我交谈时,罗玲一直陪着武早。她想逗他开口,让他说点什么。武早看着对方,眼睛一亮,但很快暗淡下来。罗玲拉起他的手,他并不拒绝。很早以前的篝火晚会上,罗玲与武早是一对绝佳的舞伴——她这时牵着他的手站起,尽管没有音乐,还是带着他踏步。他脸上有了一丝不难察觉的笑容。

“老孩儿不高兴了?为什么?”罗玲柔和地询问。

武早渐渐攥紧了她的胳膊,拍打着,脸庞碰到了她的臂弯。他的嘴角在颤抖,眼角的鱼尾纹有什么渗出……“啊!啊!”这是两声叹息。我看了肖潇一眼。

罗玲停下来,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老孩儿,老孩儿……”

武早的目光不再游移,只看着她的脸,嘴里发出一阵急促的自语——但这会儿听得清晰:“……我想你啊、想你啊……我们过去的事情、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我知道,所以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我也在等……”罗玲说了一句,泪水流下来。

武早的脸庞转向我:“等啊……可是我们的酒浑了,‘酒浑浊’。酒的浑浊问题在1863年就解决了,那个人,他的‘巴氏杀菌法’,整整花了三年时间……我的酒,我的酒……”

武早啊,你总算开口说话了……

“我们什么时候走啊?”他突然睁大眼睛问着罗玲。

我代罗玲回答说:“不,我们已经回来了,我们哪里也不去,四哥他们都在,大家都在等你……”

“象兰也这样讲。可是象兰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他的双手插进头发里,开始不停地揪着,有发丝从指缝里掉下来。罗玲安慰他,拍打他,直到他再次平静下来。他用商量的口气说:

“我知道,只有你才能把我从这里领走。那些人一直在暗处盯着我,他们要把我带回林泉……我们还是回家吧!”

“老孩儿,这儿就是家。你该相信,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了,大家都在保护你。”

武早直盯盯地看着罗玲:“你会经常来这里看我吗?”

“当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一定会的!”

武早真的高兴起来,兴奋地看着我和肖潇,像要从我们眼睛里得到进一步的证实,又像是幸福的炫耀。可一会儿他的神情又沮丧起来:“我最想干的一种事儿,在这里还是不能做……”

“什么事?”

“造酒。我只想造酒,我是个酿酒师啊……”

我大声说:“这一天很快就会来到,我们还会返回酒厂!”

武早转向罗玲,声音放得很低,“……你以为如何?这是真的?”

“真的,你还会酿出更好的酒!”

武早紧紧揪住罗玲的手:“你知道,这才是他们最怕的。商业竞争的残酷才导致了这样的阴谋——可惜没有一个能够明白!这就是他们把我送到林泉的原因……用针管给我注射,喂一些白色红色的药片。有的药片就像硫化铜,绿晶晶的……春天葡萄树长出叶子,就该喷硫化铜溶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