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3页)

这些稍有作用。可后来我惊奇地发现,大胡子精却能让武早真正地镇定下来。

这个粗鲁的镇长一见了他就直截了当地谈生意,谈酒厂的生产。而每逢这时候武早就发出了果决而坚定的声音。有一次他对大胡子精说:“你必须在这个秋天之前把那个设备搞到,搞不到就甭打算在春天酿出第一批酒来——还有我说的橡木桶,对,就是橡木桶,别的不行——你找的那些制桶匠根本就不能用。那不是一般人可以随便弄弄的,不是做柜子箱子。我要亲自指导。你先按我说的去搞吧。”

“搞一套新设备,财政上负担不起,他们园子里又没有那么多钱……”大胡子精在武早干脆利落的指挥下倒是有些蔫,说话像呻吟似的。

“那就去那些倒闭的酒厂看看。他们的设备闲在那儿,卖不出去就是废铁。不过我得亲自鉴定才行。”

大胡子精讨好地竖起了拇指。我在一边看了真是高兴。

冰凉的月光下,肖明子吹响了笛子。那种笛音是万蕙和拐子四哥最喜欢的。月色下,在闪亮的葡萄叶的露珠上凝聚了多少故事。多么好的夜晚哪,在这笛声里,我看到罗玲来了,她是悄悄地走进来的,默默地在他身边坐了。笛声在安静的夜色里可以传向很远。野鸡的叫声被压过了,大海滩上只有这冰凉的笛声,像一曲温暖的、在夜空和树隙里流动的爱情故事。这笛声里,我惊奇地发现武早一动不动,静静地听着,目光望着黑黢黢的葡萄藤蔓……我走近了武早,他握住了我的手,鼻音很重地说:“我一抬头就看到了!瞧她就在月亮下边……”他大概把罗玲错看成了象兰。

远处的芦青河汩汩流淌,这条河今夜离我们多么近啊。“你听,听到了河水声吗武早?”他抬起头来。远处的确是河水奔流的声音。北面大海的潮声也可以听得清晰。那哗哗的水浪啊……我突然想起那个夜晚我们一起读过的句子,吟道:“……撞在岸上的波浪一个一个溃散了,但是海洋总之获得了胜利……”

武早点点头。月光下,他整个人就像一尊雕像。

这个夜晚我也在想:那个女人也许真的该来一趟,来看看武早……

两天之后,就像是神灵指点似的,那个人真的来了——万蕙远远地就看到了,她最先出门迎接,接着是满眼新奇的鼓额和肖明子,所有人都汇聚到葡萄园门口那儿。是的,真的是她!吕擎和阳子像端量一个怪物那样看着来人:她骑着一辆小小的紫红色摩托,像上次见过的一样,穿了米黄色的风衣,围了雪白的头巾。与过去不同的是,她的车上好像驮了一个大包裹。这时我在心里咕哝了一句:

“你可来了!……”

摩托猛一下停在了园门那儿。她终于没有直接闯到园子深处。她老远就微笑着,扬起手向我们打招呼。万蕙和拐子四哥他们高声应答着。

许久不见了,她仍像过去一样年轻,体态轻盈,匀称修长,脸庞紧绷绷的,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她的两眼很亮,看上去温驯而热情,走近了,大大方方地与所有人打着招呼。她握着我的手说:“我们又见面了。我是来看武早的。”

我想武早还在他的屋子里呢,他如果知道你来了还不知怎样呢。这时我把她引向吕擎和阳子,她伸出手去。我在一旁看着。我发现她稍稍显得大一些的嘴巴张着,露出晶莹白亮的牙齿。一个迷人的、火热的少妇。这两个人对她不会失望的,因为她的确是可爱的——如果她能和武早在我们葡萄园里安一个家该是多么好啊!这无论对于我、对于整个的葡萄园,都是一个不小的福音。可惜这只是幻想,大半不会成为现实。

我伸手指了指东边一间屋子,象兰点点头。那里就躺着一个为她死去活来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