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岛上(第2/4页)

我默默无声地听,抚摸着他的一双大手……这手布满了老茧,硬得吓人。我有点奇怪:他在林泉那么久,回到我们的葡萄园也没干任何重活,这老茧是从哪儿来的?后来我突然记起:林泉那些屋子的窗上都镶了钢条,武早一定是长时间伏在窗户上,两手握紧钢条拽动、遥望……

2

随着往西,地形地貌越来越陌生了。我们从来没有走到这么远。因为常常遇到一些水湾,然后不得不折回——可是走了一会儿又会发现不过是来到了水湾的另一边。我终于明白了,我们正走到了一些沙岛上。我蹲下来用手指沾了水舔试,发觉都是淡水。沙岛大小不一,密生着河柳、芦苇和一些杂树灌木。过去在海岸上也看到过露出在高潮位以上的狭长沙堆,它的延伸方向往往与海岸线平行,它们通常就被称做“沙岛”。由于分割了海岸水域,所以它的外侧往往濒临开敞海域,而内侧水域则成为封闭或者半封闭的水体。我们看到的这些水湾,就是通常被称为“潟湖”的地方。这些沙岛和潟湖体系组成的岸段,主要就分布在半岛地区。在这十几年里,芦青河、界河,还有栾河以及内外夹河都有屡次改道,它们影响的范围很大,输出了巨量泥沙,于是不断形成一些堆积:一些沿岸潟湖渐渐淤填成沼泽洼地,一些河岸沙体又被泥沙覆盖,在海滩平原上留下了岗状起伏的地形。一些巨大沙岛的成因是颇为复杂的,除了河流上游携来的泥沙之外,再就是海退的过程中,波浪和水流把大陆架上的沉积物席卷到岸边,造成了大量堆积。

在这片大荒面前,我只想早点回返。可武早仍然一股劲地往前。没有办法,看来只好伴这个汉子闯一闯了。这里没有人烟,大概也没有一个猎人和渔人来过。这儿实际上是一个没有人迹的三角洲。

我们在水湾之间绕着,奋力跋涉,有好几次淤泥把人陷进去,一直陷到膝盖那儿,好不容易拔出脚来,可鞋子又丢掉了,不得不费上好大劲儿把鞋子找回来。

大约半下午时分,我们登上了一座很大的沙岛,以至于往里深入时错以为这是一片开阔的平原。岛上树木茂密,蒲苇生得比任何一个地方都旺,乌黑油亮,蒲棒长成一片,像高粱穗那么整齐,让人连想起富饶之地。当我们从那些茂密的蒲林之间穿过时,听到了呼呼的喘息声、沙啦沙啦的声音。后来变得一片沉寂。我们小心地往前移动,武早手里紧紧攥着枪。这样终于接近了它——武早猛地用枪筒把跟前的蒲苇扫了一下,让我们差一点惊叫出来……

那儿趴着一个破衣烂衫的男人。他戴了一顶奇怪的黑帽,满脸胡须,大约有四五十岁,尖尖的嗓子立刻叫了起来——这有点像前几天见到的野孩子。这样叫了一会儿,远处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接着就跑过来两个壮年汉子。他们也都是破衣烂衫,满脸横肉,眼神非常粗野。被我们吓得尖叫的汉子指着武早和我:“快,两个野人……”

那两个汉子不由分说,一下把武早的枪给夺下来,转眼就把我们两个给拧住了。我有点害怕,同时心里觉得有点可笑:他们说我们是“野人”。

“走!”他们催促时在我的腿弯那儿踢了一下,差点把我踢倒。那个满脸胡须的汉子又上前把我的背囊夺走了。

没有办法,我们只好被他们押解着向前。一直绕了很远很远,差不多一直走在没有通路的蒲苇林里。这样磕磕绊绊走了半个多钟头,脚下突然出现了一条通畅的小路。再往前,可以远远瞥见一行行的柳树。那些柳树长得很旺,我差不多听到了柳莺的呢喃,心想这儿大概是个吉祥之地。

果然,最后的一片蒲苇闪过,眼前出现难以置信的景象:侍弄得很整齐的菜畦,里面长着碧绿的蔬菜,如韭菜和萝卜;菜田旁边是生着杂草、没有开垦出来的野地,还有一些灌木,灌木后边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草垛子,劈开的木柴,一些破破烂烂的窝棚。

我觉得这不像一个村庄,因为这里的窝棚都是临时性的,尽管有的已经非常陈旧。

3

几个汉子推推搡搡,把我们带到了一个窝棚那儿,旁边的狗死命地朝我们吠叫,伸着通红的舌头。

武早的眼睛又变得尖利利的了。我拍打他的后背,试图使他安定下来。一会儿武早大声呼叫起来,那些狗就拼命地向他狂吠,链子扯得哗哗响。

一个汉子咕咕哝哝,盯着武早:“你这家伙,想杀人,手持凶器……”说着啪地给了武早一个耳光。武早狠狠地踢到他的膝盖上,另一个人就过来,照着武早扬起了一根棍子——我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攥住了那人的腕子。那人说:“嗯,你还怪犟,我阉了你。”说着真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刀子,在我的下体那儿比画着。他比画了一会儿自己笑起来,把刀子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