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3/4页)

肖潇被夸得不好意思,只低头品茶。

老太太转向我:“奶儿不算大——”

我大声打断她令人尴尬的话,只问:“天冷了,该生炉子了吧?”

我以前就发现,小屋外面有一个大大的土坯炉,它巧妙地通向屋内的大炕,又有烟道盘转在墙壁间,一旦燃旺了屋里即温暖无比。这小屋的冬天想来是最为可人的。外面,近在咫尺处可以是连天大涌伴着狂雪,里面却有一个盘腿而坐的老人在耐心煎茶,用明晃晃的茶刀撬动一块茶砖。

这会儿老杆儿跳腾了一下,老太太举着巴掌做出威吓状。老杆儿跳到我和肖潇身上,又在肖潇胸部拱着,像个婴儿似的。我抱过这只雄壮的、显然已经有些年岁的大猫。它马上发出噜噜的鼾声。它闭上双眼时,会让人感到它的心中正装满了深长的忧愁。我抚摸它,只一会儿它就伸出了阴茎。我小声说:“请别这样。”它睁眼看看肖潇,又看看我。“请别这样。”我又说一句。

老太太哈哈笑,挤着眼睛,一边往我和肖潇的杯子里加了一勺茶。

肖潇喝了一口,马上停住了瞥我一眼。我喝了一口,这才发觉它变得稍稍苦了一点——还有些涩。我放下了杯子。

“这茶啊,越煎越浓,越浓越苦。快喝,喝吧!”老太太催促我们。

我和肖潇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老太太搓着手笑了,笑得脸上开花,让人害怕。

离开前她又让我们再喝一杯。这茶顺着喉咙流进肚里,心里烫烫的,就像酒一样。这热力渐渐顶得人在屋里待不下,很想跑到外面让海风吹一吹。毛玉挤着眼说:“身上热乎了是吧?这茶就是这样儿,受不住就得赶紧出门走,你俩这回保准再也不怕冷了,不信出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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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风好像更疾了,吹在脸上尖利利的,足够锋利。可奇怪的是它半点儿都不再让人畏惧,有时还真想扯开衣襟迎着北风吹一会儿呢。“这茶真有点儿像烈酒。”我看看肖潇,尽管是朦胧的月色里,仍然能发现她的鼻尖上渗出细细的汗粒,脸红得像桃子。我们的目光撞在一起,似乎让我听到了“咔嚓”一声。就为了抵挡北风吧,我紧紧扯住了她的手,说了一句“我们快走吧”,就相扯着往前——直走了十几米远,这才觉得有些突兀,赶紧又松开了。而肖潇却一直微笑,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身子离我很近。

我们在接近园艺场的时候不由得站了下来。身上是一阵强似一阵的热浪在翻动,有一股火苗从腹股沟那儿往上烧着,让人难以支持。耳廓圆周也有些发烫,我想捂一下耳朵,却不知为什么捧住了肖潇的脸庞。我慌促地缩回了手,她却并没有推开我,而是将额头一下顶在了我的胸前。我的头嗡嗡响,不由自主地紧紧拥住了她,感受着一个异常柔软的胸部。我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加速奔腾,泪水在眼眶中旋转。这样许久,我才抬起头,一眼看到了挂在树梢上的月亮。她还伏在我的胸前。我对在她的耳边小声说:“我们——走吧。”她的额头碰着我的胸前,点点头。

我们进入园艺场之后,仍然相挨很近地往前——似乎并不怕别人看见,也没有商量,竟一直走向那条小径,然后又走向了那幢红砖小屋。

她打开门,我们进屋。

屋子里装满了浓稠的夜色。我们相拥,毫不停歇地亲吻。我觉得对方的泪水哗哗流动,一直流进了我的嘴里。我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她也一样。她的手在我的脖颈上急急寻索,不知寻索什么。后来我才知道,这手在寻找一个入口——它在我的脊背上游走,又转向我的胸前。我把无言的乞求都咽下心头,只感受她烈酒一样的双唇。全身的热量都一点点集中到一起,往一个方向攻伐。我自信直到现在,这会儿,我仍然拥有巨大的自制力,她也一样;可是这陌生的火力却越来越猛,越来越猛。我喘息着,在心里哀号:“快些过去吧,快些饶了我、我们吧……”

黑影里她明亮的眸子离开一点儿,照出了我脸上的恐惧。我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呻吟。这是我自己在呻吟,还是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她,此刻身上突然释放出一种奇怪的芬芳,只一瞬就充满了整个空间。我在这种气息中如果找不到一个足以呼吸的窗口,很快就会窒息而亡。

我寻找的是一扇窗口,而不是其他。这窗口就在她的身上,在她身体的某个部位,这是我最为清楚的。可是我没有力量打开那个窗口,也没有权利。这会儿我宁可窒息而死,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我可能只需坚持几分钟,一切也就结束了。真的,我渐渐游入了无声无息、无知无感的黑暗之中,然后就浑然无觉地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