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密令(第2/4页)

首长们在一起的最大危险,当然不是几个人之间发生的争吵,而是来自外部的敌情。那时形势实在难料,一天之内就有预想不到的变化,有时半天时间就要将驻地转移两次。往往是正开着会,一个消息传来,首长们立刻就要动身开拔。所有的家当也不过是几只大木箱,里边除了日常生活用品,最沉的就是一些书籍。几乎每个首长都有一些书,这是他们最舍不得丢下的宝贝。时间长了,警卫们都认为首长差不多也就等同于书籍。特别是那个沙,他的书要比一般人多出两倍,所以他才是拥有最后决定权的人。至于说开会的争吵,大家都发现,沙除了与别人声音上有所差异,再就是这个人会时不时地扔出几句外国话。而其他人没有一个是这样的。

2

一般情形之下,几位首长的警卫人员是固定的。但沙做了第一领导之后,除了自己的警卫班依旧不动之外,其他几位首长都进行了交错互换。至于说为什么,这是不能问的。沙的警卫班长同时也成为沙的生活秘书,负责吃喝拉撒睡,并且还要代他传递一些重要指示。一位二十三岁的姑娘是打字员兼首长内勤,长得面容姣好,也是从老区来的,是原来的书记最信任的人。那个首长待她就像父亲一样,首长的死让其痛不欲生,她不停地哭了一个多月,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差不多一直是肿的。这就让新任首长沙不太高兴。当有一天她又哭哭啼啼地记录他的口授命令时,终于惹得他火起,猛一拍桌子问了句:“够了,你还准备哭到什么时候?”她立刻不哭了,说:“首长,我错了,请您继续吧。”谁知沙仍然紧紧盯住对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准备哭到什么时候?”她这一次真的慌了,大张着嘴巴看着他,说不出话。他再次追问:“什么时候?”她咬紧牙关才蹦出两个字:“今天。”“今天什么时候?”“……现在。”“那好,咱们继续吧!”

以前打字员经常为原来的首长洗洗衣服晒晒被子什么的,现在仍然为沙做这些。沙与她没有一句工作之外的话,也从来不问她任何生活上的事情。而以前的首长闲下来会问起她的家里人、想不想家以及其他之类问题。沙总是在她一件接一件做着手里的活计时有些焦急和不耐烦,不停地看表。她给他打扫了床铺,将上面的草屑和掉下的扣子烟头之类拣起——她感到奇怪的是新的首长竟然如此邋遢,床铺上什么东西都有。当她认真地一丝不苟地做着时,沙就说:“算了算了,你回去吧。以后这床铺不需要你动了。”她“哦哦”应着,退了下去。但是她仍然要在首长忙过一天之后为他整理一下室内,就像以前一样,只要看到他开始在窗前抽烟、眉头舒开的时候,就知道应该把刚刚洗好的衣服什么的送进去了。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天,海边一带出奇的热,所有人都只能穿很少的衣服。警卫班的人有一半以上打赤膊,连着装一直比较严格的沙也不得不换上了短裤和一件小背心。打字员穿了一条花裙子,上身是浅紫色小碎花洋布衫。她记得这身衣装曾经让原来的首长好好夸奖了一番。她坐在打字机旁,沙在慢慢踱步,走过来走过去地口授,语流不畅。她发现他近来常常这样,仿佛有什么事情再也拿不定主意了。有一次她好像听到了沙在重重地喘息,人离得很近,因为他身上特有的那种烟味混合了男性的某种怪味变得十分浓烈。她这时候总是低着头。可是这一次的气味实在太呛人了,就稍稍抬了一下头——只一瞥就让她吓了一跳——她清清楚楚看到,或者说准确地意识到:沙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胸部,而且那目光已经穿越了薄薄的衣衫,刺得人发疼!她害怕了,因为她知道自己一点儿都不会看错,对这双阴阴的眼睛真是太熟悉了……她的身体不安地移动了一下,也许是侧了一下吧。也就在这时,沙恶狠狠地咬了一下牙关,把头扭向了一边。接着他还是踱步,不过这时的踱步声变得沉重有力了,那简直是在跺脚。她一咝咝吸气,身上害怕得打颤。

就在第二天,沙像大病了一场,耷着眼皮,却是十分郑重地告诉她:以后除了打字这种必须的工作之外,她不能再进首长的房间了。她口吃起来,问那些换洗的衣服和其他一些日常杂务怎么办?沙垂着厚厚的眼皮说:“这就不关你的事了。”也就从这一天开始,改由警卫班长肩负起沙所有杂七杂八的事务,两人的关系似乎也较前密切了许多。这位班长是一个脸色黝黑的粗壮汉子,平时不言不语,脾气多少有点儿像沙。他来自北方大山一带的贫苦之家,自小失去双亲,参加队伍后即把这里当成了家,把上级首长当成了父母,执行所有命令绝对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