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政权(一) 选举(第2/5页)

“回来了?”

朱颖也笑着:“这钱衣不是展给你看的。”

明亮收起笑:“钱比枪厉害。”

朱颖说:“不进来坐了你走吧。”

他们像说话,像吵架,分开时明亮从院里朝着门外走,朱颖像送他,又像为了出去把大门闩闭上,把一天的烦乱都关在门外边。可孔明亮走到大门口,在朱颖准备关门那瞬间,他突然又回头说了一句话。

“你这么婊子还想嫁给我?”

怔一下,朱颖停顿一会儿用很轻的声音说:“我真的是婊子。可我明天当上村长了,你会跪到面前来求我。”

“你以为村人会选你?”

“他们不选我,他们是选钱。现在我有很多钱。”

孔明亮不再说话了。心里很深的地方震一下,低了一会儿头,又突然从门外朝着院内走。朱颖不让他进来,他就挣着身子朝着院里挤,两个人你推我搡很大一会儿,明亮终于推开朱颖站在了朱家院中央。黄昏已经赤脚蹒跚地到来了,院里好像有春之馨香,还有夏季那热暖。鸟声叠叠,一群雀子就落在石榴树和院里的桃树上。他们彼此在院里瞪着眼,孤绝冷冷地望了很大一会儿。

“你走吧,”朱颖说,“再站一会儿你就该求我了。”

“你退选——把村长让给我!”孔明亮用目光逼着她。

朱颖笑一笑:“你是求我吗?”

又停顿一会儿,明亮笑一笑:“你不退选等我选上我会整死你!”

也笑笑,朱颖突然问:“那一夜走梦你除了出门碰见我,你还捡到了啥?”

明亮没有说,只是在那儿僵着又站一会儿,最后终于转身开门朝门外走过去。朝相邻的村委会那儿走过去。整整一天间,他都在村委会的楼上瞅着朱家大门口,看着那络绎不绝的人。这次他离开朱家大门,要走回到村委会的院子时,又听到朱颖在他身后大声地唤:“你又错过向我朱颖求婚的机会啦——一错再错,你会后悔得要去墙上撞死哪!”

随后间,传来了朱颖很重很沉的关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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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间,炸裂的脚步声都如冰雹一样寒当当的响。有人去孔家,有人去朱家,也有人从孔家出来又跑到朱家去。这是这个村开天辟地的选村长。是县长要当市长前,汇报到省里的一桩大举措。炸裂人不知道,为此老县长做了多少上传下达的汇报和设置,是要把这次选举作为礼物带到市里,献给省里的。

也就要选了。

来日上午十点钟,把炸裂下属的刘家沟人、张家岭人全都召到炸裂村前的河滩地。依着河的鳞坝用各户的门板搭了会议台,台上放了一排桌,桌上铺了新红布,台额上挂了大横幅,写下“炸裂村首届民主选举大会”十一个字,事情也就端庄了。有记者、有警车,还有县上、镇上十几位观察员。把一个投票箱子放在主席台的最中央,给每个十八岁以上的村民都发了印着孔明亮和朱颖名字的选票纸,让人们同意谁就在他(她)的名后打上一个勾,依次拉开走到台子上,把选票丢进选票箱的缝口里,也就民主了,你的事情也就结束了。余下的,就是等着点票、计票,宣布候选人的票数多与少。

多的也就当选了。

没有啥儿了不得,这样的事情炸裂人也是经过、见过的。所不同的是,先前都是选队长,而今大队改为村,都来选村长。那时选是同意谁就往谁的碗里丢豆豆,而今是不记名的投票箱。那时都是自己组织选,而今是县长、镇长和警察都来组织和监督。

县长和镇长是早上天色毛亮就坐着车子到了村里的。为了避嫌还不到候选人家里去吃饭,自己带了豆浆、油条就在那车上吃。村人是从早上饭后就开始朝着会场里赶,一群一股,拉拉拖拖,如看戏一样各自手里提了小凳子。到了十点钟,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群众云集到齐了,上千人云在了河滩地,大喇叭就宣布民主选举开始了。老县长做了选举动员,说了很多关于民主与选举的话。镇长宣布了选举规则,还把投票选举和法律扯在一块儿,说了这样是违法、那样是犯法的事。接下来,轮到候选人竞选演讲那一节,孔明亮把大哥明光在半月前写好的稿子在台上嘶破嗓子念一遍,台下的人好像都在认真听,又好像都压根没有听,嗡嗡的声音仿佛有成千上万的苍蝇在会场上空飞,整个会场就像夏天的粪池样,成了苍蝇们的大舞台。明亮朝台下瞟一眼,看见面前有妇女在抱着她的孩子拉大屎,还用那生硬浅黄的选票当屎纸。那一刻,他恨不得走到台下朝那妇女脸上掴去一耳光。明明县长讲话时,台下鸦雀无声,寂静如死,到了镇长讲话时,台下虽然有了嗡啦嗡啦声,但讲什么还是可以让台下听个清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