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车惊魂(第4/8页)

“喏,这一辆,”车长指着一部老式爱丁堡-伦敦线的邮车跟我伯父说,车门已经打开,脚踏板也放下来了,“你还是等等吧!其他的客人到了,让他们先上吧。”

话音刚落,一位年轻的绅士就突然出现在我伯父面前。他穿着天蓝色的滚银边外套,下摆宽大,里头衬着硬粗布,头上戴着扑了粉的假发,上面还有一顶三角帽。他腿上穿着短裤,有一副绑腿打在丝质长袜和带扣鞋上;手腕处有宽褶饰边,腰上挂着一把细长剑;他背心的垂边拖到了大腿的一半,领结上的带子垂到了腰上。我伯父看到了有“铁近何威尔普斯”的字样印在白棉布背心上,这件衣服的料子他就一清二楚了。年轻绅士昂首阔步地走到车门边,表情严肃,他将帽子脱下,翘起小指头把手臂举到头上,活像那些假模假样端着茶杯的人。之后他并拢两脚,弯下腰鞠了一个深躬,并将左手伸出。

我伯父刚想上前跟他握手,忽然注意到那位绅士并没有望向他,而是盯着一位突然在脚踏板前出现的年轻女子。一件老式的天鹅绒洋装穿在她苗条的身上,长胸衣拖到了腰部以下。她头上包着黑色的丝质头巾,却没戴帽子,可是,先生们,在准备上车的时候,她不经意地回了一下头,我伯父就看到了一张毕生以来所见到的最漂亮的脸庞,然后,她一只手提着衣服走上了马车。每次说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伯父总会拍着胸脯说,若非亲眼所见,他绝对无法想象竟然还有人有那么完美的腿和脚。

虽然和这个美丽的姑娘只有一刹那的对视,然而我伯父还是注意到了她恐惧而彷徨的样子,看出她在向自己求助。他还看到,虽然那位戴着扑粉假发的年轻人刚才的动作貌似高尚而高雅,然而她上车时他却将她的手腕紧紧抓住,并马上跟了进去。另外还有个人和他是一伙的,那人戴着棕色短假发,穿着梅子色衣服,高筒靴简直抵到了屁股,还带着一把阔剑,看起来很凶恶。年轻人坐到年轻女士身边后,她赶紧往后缩了缩,更证明了我伯父刚才的想法没错,此刻正进行着某种诡秘而肮脏的勾当,或者如他常说的那样,“哪儿有个螺丝松了”。我伯父下定决心,只要能帮助到她,哪怕冒些风险也在所不惜。

“死亡与闪电!”我伯父刚刚踏进邮车,年轻绅士手按佩剑马上喊道。

“鲜血与雷霆!”另一个人也跟着吼道,忽然就拔出他的剑向我伯父刺来。此时我伯父手上什么都没有,然而他矫健地一把抓下那个一脸凶相的大汉头上的三角帽,用帽子套住刺过来的利剑,再将帽子一扭,将他的剑紧紧抓在手里。

“刺他的后背!”凶恶的大汉一边拼命夺回自己的剑,一边喊道。

“他最好识相点,”我伯父猛地大喝一声,“他要是有脑浆,我一定让他脑浆飞溅;他若是没脑浆,我就让他脑袋上多个洞。”这时,我伯父猛地一发力,将那把长剑夺了过来,然后快速将之扔出车窗外。年轻绅士见状,再次吼了一声“死亡与闪电”,随后用手按住剑柄,眼睛里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却未将长剑拔出。也许,先生们,真的像我伯父后来带着一脸笑意地说的那样,他大概是怕那位女士受到惊吓吧。

“嗨,两位先生,”我伯父泰然自若地坐下,然后说,“我不想再听到什么死亡、闪电之类的玩意儿,毕竟这儿还有一位女士,已经有足够的雷霆和鲜血渲染我们这趟旅行啦。因此,你们要是不反对,我们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谁也别招惹谁了。喂,车长,快捡起这位先生的餐刀。”

我伯父的话音未落,车窗外就出现了车长的身影,那两位先生的剑就在他的手上。他将剑递过来时也将灯举了起来,仔细地看了看我伯父;而借着这个灯光,我伯父诧异地看到,车窗外聚集了很多邮车车长,他们盯着他的眼神中都有着某种热切。这么多苍白的面孔、热切的眼神和发红的身体构成的人海,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辈子的遭遇中,要数今天这事儿最离奇了。”我伯父心想,同时他还说:“请允许我奉还您的帽子,先生。”

凶恶大汉接下他的三角帽,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中间那个破洞时神情有些疑惑,之后就肃然地将帽子戴到了假发上。可是他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把帽子又震了下来,刚才那故作正经的样子反而衬托出了滑稽的效果。

“好啦!”车长拿着灯笼爬进他后面的小位子,这么喊了一声。于是车队出发了!从院子离开时,我伯父窥视窗外,看到载着马车夫、车长、马匹、乘客的别的邮车也在依次前行,速度大约有一小时五英里。我伯父因此觉得非常气愤,先生们,我伯父是个商人,他认为用这么慢的速度送邮包简直就是渎职,他决定到伦敦之后,立即写信跟邮局投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