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一章 河山表里更分明 明清之际的风起云涌(第24/36页)
王纪问任维初道:“为什么要在征收钱粮时粜卖仓粮?”
任维初竟堂而皇之地回答道:“犯官到县止二月,无从得银,而抚宪[48] 索馈甚急,故不得已而粜粮耳。”意思是,全因巡抚朱国治催粮催钱甚急,才不得不如此。
朱国治见任维初毫不避讳地牵扯出自己,忙出面庇护,为任维初开脱罪责,称卖粮是为清廷征集兵饷急用,并伪造了一系列文书、口供,掩饰了任维初盗卖官粮一事。
同日,苏州府学教授程翼苍听说自己的学生被官府拘拿,急忙写了参本,列出县令任维初催粮严酷、杖毙人命、私卖仓粮、中饱私囊等罪状,着人连夜送给巡抚朱国治。
程翼苍的本意,只是想营救生员,但他料不到的是,正是他这份参本,促使朱国治下定了要将众生员置于死地的决心。
二月初五,众官员哭灵完毕。朱国治召集众官员道:“本想从轻发落任县令一事,不料众生员鸣钟击鼓,震惊先帝之灵。而今又有陈教授参任县令,只得呈报朝廷惩处,诸位以为如何?”
众官员不敢有异议,朱国治遂以震惊先帝、聚众倡乱、情同谋反的罪名,将苏州诸生上告朝廷。
顺治十八年(1661年)二月十一日,朱国治奏疏抵达中枢。当时康熙皇帝年幼,由顾命大臣鳌拜辅政。适逢江苏金坛有义士反清,重镇镇江发生失窃机密案,清廷对哭庙案极为重视,立即派出满人大臣刑部侍郎叶尼、理事官英孥、春沙、海勒布前往江苏会审。
老谋深算的朱国治知道事情因吴县县令任维初而起,苏州民众尽知真相,担心在苏州会审将激起民变,遂刻意将会审地点安排在江宁。
四月初,倪用宾等十一人被吴县捕厅押送至江宁,一路吃尽了官差苦头。吴县县令任维初与苏州府学教授程翼苍,亦被传唤至江宁候审。
四月初八,会审正式开始,叶尼等四位钦差居中而坐,两江总督郎廷佐、江苏巡抚朱国治分坐两边。
郎廷佐与程翼苍有旧,有意为其开脱,一见到其人上堂,便问道:“你是吴县教官吗?”
程翼苍一怔,答道:“不是,是苏州府教官。”
郎廷佐立即道:“我以为是吴县教官呢,既是苏州府教官,这事跟你没有关系,快些出去。”
朱国治忙派人拦住程翼苍,告道:“总督大人只是叫你出去,四位钦差大人还没有发落,后日审讯,你还要再来,不得有误。”
四月初十第二次会审,程翼苍再次入堂。郎廷佐很是意外,问道:“你不是苏州府教官吗,我叫你回去,为何不回去?”
程翼苍不敢说是朱国治阻拦,只答道:“在此听候。”
郎廷佐多少有些会意过来,便笑着对钦差叶尼道:“天下竟有这种书呆子!”又转过头来,厉声呵斥道:“这是什么地方,要你在此听候吗?还不快走!”
朱国治心中不甘,却因位居总督郎廷佐之下,不便当众忤逆上级。叶尼等满人官员也不知究竟,程翼苍由此退出,随即返回苏州。
叶尼随后提审倪用宾等十一人,诸生均诉说到文庙鸣钟击鼓缘由,是要参告吴县县令任维初私卖仓粮。
因清廷点名要将哭庙、金坛谋反、镇江失窃机密三案同查,哭庙已与谋反性质等同,叶尼早已有先入为主之印象,立即一拍惊堂木,喝道:“要你们招供谋反事由,为何以任维初卖粮作答?”下令将十一人各杖三十,又动了夹棍酷刑。
生员们禁不住拷打,陆续招出薛尔张、姚刚、唐尧治、冯郅、杨世俊、王仲儒六名生员参与了哭庙。
叶尼闻言,立即发牌令至苏州府,命当地官府逮捕薛尔张等人,并解往江宁候审。
除此之外,苏州富豪朱嘉遇父子及吏部员外郎顾予咸亦受到牵连。朱嘉遇之子朱真亦是苏州府学生员,倪用宾等十一人被逮捕下狱后,朱嘉遇同情生员遭遇,曾与儿子朱真到大狱送酒菜给倪用宾等人,由此被巡抚朱国治盯上,被当作倪用宾同党,与薛尔张等人一并被逮捕。
生员哭庙之前,曾去雅园找过吏部员外郎顾予咸。朱国治查知后,倒也不敢轻易得罪顾氏,倒不是对方在朝中任职,而是顾予咸是江南第一批主动应试满清科举的士人,曾被“举天下卓异第一”,颇得朝廷宠幸。为了试探顾予咸态度,朱国治派道台王纪前去探访。闲谈中,顾予咸随口道:“哭庙一事,民心可见,任县令怕难任吴县父母官了。”
王纪回报给朱国治后,朱国治知道顾予咸站在生员一方,担心顾予咸出面干预,向朝廷揭发哭庙案真相,又欲向苏州大族立威,遂下令将仍有官职在身的顾氏也逮送江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