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一章 河山表里更分明 明清之际的风起云涌(第25/36页)

四月十三日,朱嘉遇父子及薛尔张等七名生员均被戴上枷械,由官差押解上路。

顾予咸有吏部员外郎官职,未受此待遇。他以为只是跟苏州府学教授程翼苍一样,临时传召作证人,也没太当回事。然到江宁城门时,官差忽然取出枷锁,将顾予咸双手绑了起来。

顾予咸大惊失色,道:“我没有被削职,为何缚我双手?”

官差答道:“这是抚宪大人命令,小的亦无奈。”

尾随的顾氏仆人见突然生变,急忙掉头返回苏州禀报。顾家人立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紧急商议后,急着人携带重金赶赴北京,联络在朝为官的顾予咸之弟,欲抢在定案之前搭救顾予咸。

薛尔张等人被解到江宁后,立即受到酷刑拷问,但薛尔张始终不肯招认。

顾予咸过堂时,才知道自己已被定为哭庙案主谋,是生员哭庙的幕后指使者,大惊失色,忙申辩自己无罪。但朱国治有靠哭庙案立功媚上之意,欲穷究猛治,叶尼等满臣亦持相同意见,顾予咸遂被下狱,与薛尔张等人关在一处。

狱卒受命着意折辱顾氏,将一大铁索来回环绕在他颈上。顾予咸难以抬头,也不能躺下休息,只能倚墙而坐,备受黑狱煎熬之苦。

在朱国治的唆使下,叶尼又派人召回苏州府学教授程翼苍,要他交代参与哭庙的生员的名字。朱国治称当时参与哭庙者有千人之多,叶尼便责令程翼苍如实列出所有人的名单。

程翼苍负责掌管文庙钥匙,而今“哭庙案”莫名成为惊天大案,他作为交出钥匙者,自知难以脱身,惶恐难安之下,当即写出了几十名生员的名字。

两江总督郎廷佐得知后,急派心腹去见程翼苍,劝慰道:“你虽列出了几十人,仍然不满千人之数,何必徒然害人?”

这位郎廷佐[49] 字一柱,汉军镶黄旗人,自父亲郎熙载起,两代人均为满清效力,备受信任,郎廷佐之孙还娶了靖南王耿精忠爱女。正因为“性行纯良,才能敏练”,又是满清心腹,清廷才放心将江南这块动荡不平之地交给了郎廷佐管理。郎廷佐倒也不负所望,曾率领江宁军民力御郑成功大军于城外,并施以缓兵之计,最终力克强敌,焚毁郑氏敌舰五百余艘,擒斩无算,郑成功狼狈逃遁入海。

然郎廷佐与朱国治眼光完全不同,他深知要想江南安稳平静,必须赢得士人之心,之前的“江南丁酉科场案”及“郑成功通海案”已牵累无算,在江南士林中引发了极大的怨气,轩然大波尚未平息,实不必再兴风作浪。

出于清廷更长远的利益考虑,郎廷佐遂冒险派人提点程翼苍。程翼苍骤然醒悟,当即毁去原名单,只供出了向他领取钥匙的丁澜,并以当时在场的金圣叹为证人。叶尼、朱国治等人再三盘问,程翼苍只推说不知有他人参与哭庙。因郎廷佐出面维护,程翼苍又有诸多同年、门生在朝中为官,朱国治等人也不好过于强硬,只得就此作罢。程翼苍遂被放回,得以解脱。

程翼苍供出的丁澜、金圣叹立即被逮捕。官差赶到金家时,金圣叹正在上厕所,官差等不及,大声催促。

金圣叹叹道:“你亦公人,我亦恭人(古语称上厕所为出恭),何故相逼甚急?”

官差久闻金圣叹狂名,也不与他计较,只是不停催促。

四月二十七日,丁澜、金圣叹被押解到江宁。郎廷佐抢先提审,当面告道:“任县令一案,到此为止,不得胡乱攀招他人。”

次日,叶尼等人升堂会审,丁澜、金圣叹一上堂,便被各打了三十大板,又受夹棍之刑。

金圣叹莫名被牵扯进来,疼痛难忍之下,想到顺治皇帝曾盛赞自己的文章,便大呼“先帝”。

叶尼等满人大臣大怒,厉声斥道:“皇上(指康熙皇帝)刚刚登基,你便呼喊先帝,是诅咒当今圣上吗?”命人掌嘴。金圣叹被打得脸颊高肿,口齿流血,连话也说不出来。

不久,叶尼等人会同江苏巡抚朱国治审结哭庙案,以“大不敬”和“摇动人心倡乱”的罪名,判处倪用宾、金圣叹等十八人死刑,“不分首从,立决处斩”。妻子远戍边塞,奴仆及家资财物,全部抄没入官。

十八人中,包括最先被逮捕倪用宾等十一名生员,第二批被逮捕的薛尔张等五名生员(生员杨世俊判杖四十,流三千里),以及最后被逮捕的丁澜、金圣叹。因金圣叹名望最高,遂被构陷为揭帖《哭庙文》的撰写者,为领导诸生的首脑人物。

吏部员外郎顾予咸则被诬陷为这起哭庙案的幕后主谋,也被判处死刑,因是朝廷命官,拟处绞刑,家产没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