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第49/53页)
莎拉知道所有农夫的名字,她看着他们的孩子从幼童长成青少年。她走在周末度假的人和本地人旁边,与其说是购物,不如说是体会一种归属感。他们要赶下午的渡轮,多买一只桃子都没有意义,但周日的早晨,她不能不来农贸市场。那些下雨的日子,市场停业,她感觉没有依托。回到城里,她会像迷宫里的老鼠一样在街上游荡,寻找着什么,却又不知道在找什么。
她停下来研究某种西洋菜。她和本在晚餐后吵了一架—因为他的冷淡态度,吃到一半离席—虽然时间不长,却很激烈。她明确有力地让他知道,她不会再容忍他的自私。世界的存在不是为了满足本·吉卜林的需要,如果那就是他想要的—身边都是他可以随意践踏的人—好吧,那么,他应该换个老婆。
本一反常态地赔罪,拉着她的手,说她说得都对,他很抱歉,会尽一切努力让这种事情不再发生,这让她措手不及。她习惯了吵架时他充耳不闻。但这一次,他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他知道自己一直没有珍惜她,认为一切都理所应当,他太傲慢,他用的词太狂妄。但从现在开始,是新的一天了。他其实看起来有点儿害怕。她把害怕当成了威胁奏效的迹象,以为他相信她会离开他,不知道没了她该怎么办。以后她会意识到,他已经在担心—他拥有的一切,他这个人的一切,都濒临消逝。
于是今天,在见证过丈夫的悔悟后,她和他躺在他们的婚床上,他的脑袋放在她的乳房之间,他的手抚摸着她的大腿,她感觉生活的新篇章开启了。这是一场复兴,他们一直聊到深夜,说要放一个月的假,去欧洲旅行。他们会手拉着手走在意大利翁布里亚的小巷里,像一对新婚夫妇一样。午夜后的某个时候,他打开他的红木盒子,他们抽了一点儿大麻,这是詹妮出生后她抽的第一口。大麻让他们傻笑得像两个孩子,他们坐在厨房地板上,从打开的冰箱门里,直接从保鲜格里拿草莓吃。
她散步经过卖英国黄瓜和一篮篮松叶苣的小摊,卖浆果的男人把他的货品配成三个品种—绿色的小筐里装有蓝莓、黑莓和红覆盆子。她剥下夏玉米粗糙的外皮,她的手指渴望感受皮下的黄丝,迷失在幻觉里。在文雅岛的农贸市场,就在这个位置,在这个早晨的这个时间,现代世界消弭了,无声的阶级战争里不言而喻的隔阂消失了。这里没有贫富,没有特权,只有从肥沃土壤里拔出的食物,从壮实的树枝上摘下的水果,从蜂箱里偷来的蜂蜜。面对自然,我们都是平等的,她心想—这个想法就其本身而言,就是奢侈的产物。
一抬头,她看到美琪·贝特曼就在不远处。那一刻是这样的:一对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夫妇穿过她的视线中央,他们正经过时,美琪的侧面显露出来,她正在交谈,然后—等推车的夫妇完全离开视线后—跟她讲话的男人也显现出来了。他是个四十来岁的英俊男人,身着牛仔裤和T恤,上面都有颜料的污迹,T恤的外面罩了一件蓝色旧开衫。男人的头发稍长,不经意地拨到脑后,但一直往前面掉。莎拉看着时,他又抬手把头发拨到后面去,就像马分心地用尾巴拍击苍蝇一样。
莎拉的第一个想法只是认出熟人了,她认识那个人(美琪)。第二个想法才是来龙去脉(那是美琪·贝特曼,嫁给了戴维,两个孩子的母亲)。第三个想法是,和她讲话的那个男人站得有点儿太近了,他在倾身向前微笑着。美琪脸上的表情也与他相似。他们两人之间有种非同一般的亲密感。然后美琪转身看到了莎拉,她举起一只手来,遮挡眼睛避免太阳照射,像个搜寻地平线的水手。
“嘿,这儿。”她说,美琪的问候声中有种坦率,表现得不像一个刚被人抓包的女人,在和不是她丈夫的男人调情,这让莎拉重新考虑了她的第一个假设。
“我就想着你可能在这儿,”美琪说,“噢,这是斯科特。”
男人向莎拉伸出手。
“嗨!”莎拉说,然后对美琪说话,“是啊,你真了解我。只要市场开张,我就一定在这儿捏牛油果,风雨无阻。”
“你今天回去吗?”
“三点钟的渡轮,我想是。”
“哦别。不要—我们有飞机,跟我们一起走吧。”
“真的?”
“当然,我刚刚还在跟斯科特说呢,他今晚也要进城。”
“我在考虑走路回去。”斯科特说。
莎拉眉头一皱:“我们在一座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