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兰亭藏娇

少女不习水性,在水中挣扎着。白敬斋熟谙水性,游到她的身边,用双臂拢着她,就像拥着一个女神,缓缓地游向船边,在船夫的帮助下,推上船头。

白敬斋把少女平放在船头,痴痴地望着她。

少女缓缓地睁开双目,朝他微笑着,说了一声:“谢谢。”

白敬斋向自己乘坐的那只乌篷船的船夫付了钱,他要亲自送少女回家。

少女悠悠地立起身,她的衣衫已经湿透,白敬斋拿起自己的西装,轻轻地给她披上。

少女朝他嫣然一笑。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她。

“梦韵。”她小声地回答,生怕惊动了在水中嬉戏的一对野鸭。

“梦韵,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

“你呢?”梦韵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我叫白敬斋,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兰亭。”

又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

兰亭离绍兴镇有13公里,那里是东晋著名书法家王羲之的故居,王羲之的名作《兰亭序》流芳百世。

白敬斋惊喜地说:“我去过兰亭,那里有王羲之的洗砚池,还有养鹅池。”

梦韵悠悠地说:“我的家就住在兰亭后面的兰溪,小时候我经常到养鹅池喂养池里的白鹅。”

“我家住绍兴镇,就是镇东的白家老宅。”

梦韵快活地说:“那你们家是大财主,我可是小户人家,妈妈是教书法的教师……我在杭州上学,学校放寒假,我回家看妈妈。”

梦韵不提及她的爸爸,这是一个谜。

乌篷船靠岸,两个人上了岸,又上了一辆马车,朝兰亭赶来。

将近兰亭,白敬斋顿时感到有一股强大的气浪袭来,兰亭的底蕴如此深厚,在朦胧的月色中,那影影绰绰的竹林、村舍,以及正在流淌的发出深深的水声的小溪,都透发出灵气,像一面无形的文化的大网,铺天盖地向他罩过来。

马车驶到河边,有一些寂寥的村舍,在一个整齐的院落前站住了,房屋透出微弱的光亮。

“这就是我的家,到家了。”梦韵高兴地叫着。

白敬斋付了车钱,紧随着梦韵来到院门口。

门开了,一个很有风韵的中年妇人开了门。

“妈妈!”梦韵激动地叫着,快活地扑到她的怀里。

母女俩热泪盈眶,紧紧拥抱。

梦韵向妈妈介绍了白敬斋,中年妇人听说是白敬斋救了落水的女儿,非常高兴,急忙把他迎到屋内。

这是三间宽敞的砖瓦北房,房前栽着翠竹,还有三尺见方的洗砚池,池水一片墨黑。

房内布置雅素,正中挂着一幅羲之戏鹅的四尺轴画,两旁有一副秀丽行书写就的对联,左联是:沈园无语梨蕊三分有白;右联是:兰亭有泪竹林七节无痕。落款是:梦殊书。

梦韵见白敬斋如此专注凝视对联,笑道:“这是妈妈写的对联。”

原来梦韵的妈妈叫梦殊。

梦殊从里间出来,此时已换穿一件宝蓝色嵌有白色碎花的旗袍,头上别了一个玫瑰色的发卡。

她斟了一壶碧螺春茶,茶香溢了一屋,清香沁人。

梦殊与白敬斋叙话,梦韵到右侧的闺房去换衣裙。

在与梦殊的交谈中,白敬斋才知道梦殊在兰宁中学教学生书法。梦殊还曾到绍兴镇上的白家老宅给白敬斋的父亲白乔木送过春联,题过匾额。提及这些,白敬斋更觉得十分亲切。年逾四十的梦殊智慧过人,温文尔雅,端庄儒静,她的谈吐咬字清楚,似行云流水,徐徐舒展,再加上白敬斋幼习王体,尤喜行书,交谈起来,十分惬意。

梦殊悠悠地说:“书以晋人为工,亦以晋人为盛。晋之书,亦犹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尚也。晋人的书法以韵胜,以度高。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痛苦的时期,同时又是精神上极自由、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时期。当时的知识分子为了解除精神上的痛苦,而在现实中又找不到乐土,因此在吃药、饮酒、放荡、纵欲、追求刺激的同时,追求精神上的解脱。他们开始思考人生的价值、意义和本质,于是玄学之风大兴。魏晋的玄学使晋人得到空前绝后的精神解放,晋人的书法是这自由的精神人格最具体最适当的艺术表现。晋人之美,美在神韵。当时的文人学士在言行上表现为重感情,重个性,重精神风度、气质和神韵。他们往往远离朝廷,寄身于山水竹林之中,在大自然之中寻找欢乐。他们看起来是遁世的、消极的,实际上他们开拓了自然美的新领域。”

白敬斋说:“这种标新立异的情致,超凡脱俗的言行,飘逸潇洒的风度,就是魏晋风度,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在书法上的成功也是魏晋风度的体现。”